「少嘲讽我。」
「我是先替你做心理建设,风啸,会很难熬的。」
「……你以为我会怕吗?」哼。
「我是不以为你会怕啦,我比较担心复健师会怕。」
风啸扬眉,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因为你一定会痛到胡乱迁怒扁人,首当其冲的,就是倒楣的复健师呀。」绝对会吃拳头吃到饱。
「我会控制我的脾气,只要能让我复元,我会尽力成为最听话的病患──」
言犹在耳,第一个复健师在第一天就被揍到肋骨断两根,抬出左派,第二个复健师也于两个钟头后在乱枪齐发中仓皇逃出,第三个复健师撑得比较久,她一直到凌晨都还躲在厕所里啜泣不敢出来……
「最听话的病患?」唐冷笑嗤笑嘲笑讽笑,这六个字,字字带刺。
风啸脸色铁青。「这比我中枪时还要痛一百倍!」
「我有告诉过你会很痛。」
「但你没说会痛到这种程度!」
「我是不是还要告诉你──乖,会非常非常的痛,会痛到你想扁爷爷揍奶奶,会痛到你想一边拿机关枪扫射一边拿手榴弹狂丢,会痛到你想直接一头撞水泥墙去死?!」
「妈的!真的很痛你不知道吗?!连他们捏捏我的脚趾头都像痛得直接把我的腿拿到火炉上去烤一样,更别说他们试图把我的膝盖弯曲起来──」
「好,很好,非常痛嘛,那就不要治了,你就一辈子这么平平稳稳地躺在床上,要喝水有人倒,要吃饭有人喂,永远都不用再爬起来了。」唐突然从旁边书桌上拿起相框,一把摔在地上,相框玻璃碎成片片,他从里头拿起照片,那是稚龄的风啸与司徒绾青在夏夜里坐在庭阶上大啖西瓜的照片,里头的两人笑得天真无邪。
唐作势要揉掉照片,风啸瞠怒着眸,咆吼道:「你要干什么?!」
「是谁说过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副模样的?是你吧,但是你决定放弃啦,既然要放弃,最好是连她也一起放弃,不然你想想,她要是看到你这副惨样,很可能会同情地留下来照顾你,然后呢?你就打算拿她当一辈子的拐杖?」
「还给我!」风啸气愤地想站起来,但完全不能如愿。
「不过你这副模样说不定更能让她怜惜你,你正好就依偎着她、依赖着她,躲在她背后让她来保护你好了。」
风啸双手撑着床,臂上青筋暴凸,他挪动沉沉的身躯,双腿只是这么轻微的拉扯都痛得几乎让他打起寒颤,他浓重喘气──
「唐──」
「你以为这样发顿脾气就会突然让你站起来,然后还冲过来打我一拳抢走照片吗?天底下没有这么简单的事情。」唐是站在医生更是站在老友的立场,看风啸不良于行他也不会好受,看风啸自暴自弃他也是会火大的。
唐说的没错,风啸是没办法突然站起来,他只能挫败地咬牙握紧拳,愤恨地捶打自己的腿!
明明每一拳落在腿上都那么痛,为什么偏偏站不起来?!为什么这么废物?!
「我想见她!我想见她!我想见她……」吼叫声像野兽的嘶吟,从有力到衰竭──
「风啸,你相信我,我会让你站起来,意气风发地『走』到她面前,你相信我!听从我的治疗!忍耐下去!」
风啸闭紧眼,教人几乎无法承受的剧痛变成了湿濡双眼的眼泪,但他没有哭泣,将它与痛苦一起吞忍下来。
「唐,帮我──」他沙哑低吟,近乎祈求。
「我一定帮你。」唐向他保证。
「必要时把我绑起来,让复健师来按摩我的双腿。」不用管他会不会痛,不用管他痛到极点时的咆哮喷火──什么都不用管,直接强硬的替他复健!
唐走近他,先将他安置仰躺回枕上,再把照片塞回他手里。
「不用你说,我也打算这样做。」
照片上的她,对着他憨憨甜笑,无论是对稚龄的那个他,或是对现在的他,她都展露着笑颜,他忍不住用食指碰触照片中她的轮廓,沉沉说道:「我要走到妳面前,兑现我与右烺叔的承诺……也兑现我与妳的承诺。」
兑现那天替她戴上订婚戒指时,在他心里默默许下的承诺。
接下来的日子,风啸几乎都被缚绑在床上,复健的痛总是让他痛得抽搐,他知道这是一直以来唐替他注射的药剂正在他体内作用,他甚至不只一次痛昏过去,然后又在疼痛中醒过来;然后他开始学习走路,一开始只能维持三秒,每次倒下来时,他都为自己的无能深深自责。复健的过程十分难熬,但最必须对抗的,是他自己心里时常跑出来叫他放弃一切的恶魔,尤其他的复健进展并没有突飞猛进的成就感,那股挫折彷佛绊脚石,时时让他摔得比脚伤更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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