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家看书?”艺儿忘形地问,决不像即将要签字离婚的妻子。
她记得的,思烈在家居时爱穿牛仔裤,软软的便鞋,厚运动衫,他很少穿牛仔裤外出,甚至在美国时。
“我刚散步回来!”思烈看她一眼,径自坐下来。
散步?李颖的习惯,不是他的。他宁愿打一场激烈的篮球,游两小时泳,剪完整个院子的草,做五十次掌上压或跑一里路,他从不散步。李颖改变了他——或是他愿为李颖改变?芝儿心中的妒意又泛滥了。
“开半小时汽车到阳明山梯田间散步?”她忍不住问。
“不是!”思烈冷漠地没有一点表情,眼光也沉寂。
“李颖呢?她知道你来我这儿?”她笑了,很夸张地。
“知道!”思烈看律师一眼。
“她怎么不一起来?”芝儿是沉不住气了。
“她为什么要来?这事与她无关!”思烈皱眉,他皱眉时依然漂亮如故,唉!他是思烈,永恒的思烈。“她知道该去什么地方,不该去什么地方!”
“她有分寸,她有脑筋,是吗?”芝儿又笑了。
律师在一边轻咳一声,他实在很沉得住气,肯上门的律师,又有这么多时间来消磨,这律师怕不是什么上法庭替人辩护的大牌吧?
“韦先生来了,叶小姐,可以签字了吧?”律师说。
“哦——我几乎忘了要签字!”芝儿看一眼茶几上的文件。“不要紧,你们律师收谈话钟点费吧?我补给你!”
律师的脸涨红了,这一下子他可真沉不住气,芝儿的话太过分,太不留余地,根本在侮辱人。
“叶小姐,我是公事公办,”他沉下脸说:“至于收费,我会向委托人收,我们是有规矩的。现在请你先看看文件上的条件吧!”
“哦——条件已经开好了?”芝儿的眼光抛向思烈。每次看他,她心中依然会收缩,会紧张,又甜蜜又痛楚,他是她的丈夫,他却不爱她,这是她永恒的噩梦和悲哀,这是她死也不甘心的事。
“我已尽了我的能力,我不想亏待你!”思烈说,语气是诚恳的。“如果你还有任何要求,只要我能力可达,我一定答应你!”
芝儿冷冷地笑着,很不经意,又似乎不屑地看着那份离婚的文件,两张纸看完了,她抬起头。
“每个月赡养费,美国那幢房子,你很慷慨,思烈,”她有丝嘲弄地。“我很清楚,你已尽了力,那幢房子是你这些年的积蓄,买时八万美金,美国房地产狂涨,大概可以卖十四、五万吧?你真的慷慨!”
“我只希望你能签字,芝儿!”思烈凝望着她。
“那么你呢?”芝儿不回答他的话,“房子给了我,你不是一无所有?”
“我——可以从头来过,我才三十二岁!”他说。
他是说愿意不惜一切来换取她的离婚签字?她真是那么不足惜?她真是如此令他厌恶?
她很特别地笑一笑,扔开文件。
“我签字,但不要房子,”她说得非常地骄傲。“补偿对我来说是种侮辱,为什么离婚?我们心里都清楚,我做的,你做的互不相欠,不该谁来补偿谁!”
“可是——芝儿,我是诚心的!”思烈皱眉,他很意外,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芝儿眼中有奇怪的光芒。“还有赡养费——算了,不必争执,我拿到我再结婚之时!”
思烈真是呆住了,这不是做梦吗?芝儿爽快得不像真实的,她肯签字又这么大方,她——不是又在玩什么花样吧?她的神色虽是难懂,却肯定不是开玩笑,正如她所说,她是认真的!但——这么多日子的纠缠,这么多日子的为难,甚至在昨天还苦苦相逼,怎么今天就突然变了?这不是做梦吧?
“芝儿——”思烈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那一丝歉疚也渐渐扩大。
“不要高兴得太早,”芝儿眼光一抛。“我答应的是签字,可不是答应放过你们!”
思烈一窒,沉默了。芝儿是说过,离婚只是形式,她一辈子也不会放过他的,她是这么说过。一辈子——她真要用一辈子的时间,一辈子的精神,一辈子的幸福来和他耗下去?值得吗?芝儿!
律师在修改文件的内容,改得很快,几分钟就好了。
“叶小姐,请再过目,如果同意,就请在上面签字。算是同意这份草约,明天我再送正式的文件来签!”他说。
芝儿随便看一眼,爽快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虽然只是形式,当思烈看见文件上叶芝儿三个字时,心中也一下子轻松了。无论如何,法律上他是站住了脚,无论如何,在李颖父母面前可以交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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