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摇摇头,再摇摇头。
“在爸爸面前也这么倔强、骄傲?”他叹息。
“不——当时的情形——我不得不这样。”李颖抬起头。“爸,你原谅我了?”
“我们只有你这一个女儿!”父亲终于露出笑容。
似乎一切都雨过天晴,重见阳光了,不是吗?李颖虽然不喜欢一个俗气的大团圆结局,然而人生毕竟不是小说,幸福和俗气,还需要选择吗?
“阿英在做晚餐,你们留在家里吃饭吧!”母亲说。
“好!”李颖一口答应,“妈,我能进书房看看吗?”
“原是你的书房,除了打扫,谁也没动过里面的东西,就怕你回来又吵又叫的!”母亲笑。
“你等我!”李颖快乐地对思烈一笑。“等我出采,我们去后山散步!”
思烈微笑点头,看见李颖轻盈地走进书房。
她只进去打个转,立刻就出来。其实,她进书房也不过是一种“终于回家,再见故人”的喜悦,根本没有任何事,她依然孩子气得紧!
“你们去散步吧!”父亲回房。“我再躺一阵!”
☆☆☆
走出玄关,走出园子,走向后山,走下阡陌,心情和昨天相差何止千万里?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李颖看他一眼。
思烈,这惟一得到她全部感情的男人,终于成为她的丈夫,她的终身伴侣,虽然他们已经同居,已经形同夫妇,但听见结婚两个字,心中依然莫名兴奋。或者“结婚”两个字原有其本身的力量吧!
“让你惊喜!”他凝望她。这些天她瘦多了,也苍白得很,她心中的重压不比他轻。
“说不上是惊喜,”她思索一下。“只觉得意外,不能置信的意外!”
“对我没有信心?”他拥着她的肩。
“芝儿怎么肯签字呢?”她摇头。
“或者想通了,”他内心也在怀疑,却不便讲出采,芝儿这个字实在签得太爽快。“你说得对,芝儿的内心原是善良的!”
“她说了些什么话吗?”靠在他怀里,她只觉得满足,只觉得安适,能和相爱的人并肩齐步走向永恒的道路,该是人生最大的幸福吧?
“没有,”他思索说,一句话冲口而出,想停止也来不及。“我谢谢她,她说‘不必谢,也不希望有恨!’”
李颖呆怔一下,脚步也停下来。
“不必谢,也不希望有恨,她——是这么讲的吗?”她微微皱眉。“什么意思呢?”
“没有什么特别意思吧?”思烈不安了。“反正她已经签了字,不容她反悔!”
“不,我在想——她的改变为什么这么大?这么快?昨天——”李颖摇摇头,不再说下去。
“也许就是昨夜想通的,”思烈拼命往好的方面想。“为难我们,岂不等于为难自己?”
李颖摇摇头,再摇摇头。
“是不是有很苛刻的条件?”她问。
“不,完全没有,我把美国的房子给她,她也拒绝,赡养费也只拿到她要再婚之时!”思烈一口气说。
他原是个思想细密,分析力强的人,也许是太高兴,太开心了吧?他竟没有怀疑到有些不对。
“思烈,我担心——”
“别担心,她签的字绝对有效,有律师在场的!”思烈极快地打断她的话。“为什么不想想我们以后呢?”
“不必再去蛮荒不毛之地了吧?”她笑。她有一种故作轻松之感。
真的!他自由了,能和她结婚了,为什么她没有想像中的狂喜?她是那样全心全意地爱他,为什么?
“不要担心,就算到了刚果森林区,我也给你带冰箱,冷气!”他笑。
“能不离开台湾最好!”她想一想,说。
“我只有一年合同,或者可以再续一年!”他说。
“我不喜欢外国,任何一个外国,”她说得好特别。“我是一株只适合家园泥土的草,到了外国,我怕自己会枯萎,会迅速老去!”
“别担心,别害怕,有我呢!”他望着她笑。“你不是曾经答应和我同去天涯海角吗?”
“情况不同了,不是吗?”她俏皮地。“那个时候担心家园无立足之地,浪迹天涯,实非得已!”
他凝视着她,眸中的深情,闪耀着永恒的光辉,是永恒,就是这两个字!
“我卖掉美国的房子,然后在家园中找一角最芬芳的泥土,我们在那儿生根!”他说。
“嗯——对白有了文艺腔!”她笑。“找一角最芬芳的泥生根,我该把它放进小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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