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眼前这个地方是该好好的整顿,他更需要一个能干的秘书替他打理一切工作琐事,让货运行尽早步入正轨。
头顶上仿佛顶著救赎的神圣光圈,圣歌在身边响起、破旧的办公室里浮现只有天使降临才有的万丈霞光与祥云——
「所以?」骤然响起的冷嗓打断了圣歌的进行。
冯笃眉间浮现不耐烦,不断变换姿势的高大身躯像是随时准备轰她出门。
倪必舒有绝对的理由替他担忧,却不是因为他纠结过紧的眉头,而是在他结实身躯下的椅子,看起来摇摇欲坠,像是随时快解体似的。
「所以我决定留下来。」她豪气万千宣布。
「你最好有心理准备。」他点明道。
「准备什么?」她还陶醉在圣歌的余音里。
「这个工作不轻松,甚至可能很累……」
「累?我不怕累!」她很骄傲的搬出过去的丰功伟绩。「我曾经连续加班超过三十六小时、整整一个月只吃一餐,就算再累的工作我都能捱。」哇,连她都快敬佩起自己了。
他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一圈,像是怀疑她这张牛皮吹得够不够坚韧。
末了,他总算不甘心加上一句。「这件事,不准向任何人提起。」至于对象,她应该比谁都清楚。
「你放心,我保证我的嘴巴会比蚌壳还紧。」她镇重举起童子军式的三根手指起誓。
「嗯。」终于调到一个舒服的位置,他紧绷的嘴角总算松开了一点。
「冯笃,我该做什么?」她摩拳擦掌,已经迫不及待要替他处理桌上成堆的资料了。
他的目光从桌上的资料移到她身上,凝视她半晌后终于开口:「第一件事,从今以后不许直呼我的名字。」
好个不顾旧情的男人!「是,老板。」她悻然点头。「再来呢?」
「把你身上的衣服换掉!」
「啊?」
大张的嘴,大概足以飞进一只乌鸦。蹲在铁制办公桌边,倪必舒奋力刷洗上面黏满的脏污,从毛细孔窜出的热汗像石门水库泄洪,停也停不住。
T恤像是第二层皮肤紧紧黏在她身上,要是脱下来扭大概可以挤出半桶汗。
七月天,高温将近34度的无情烘烤,可怜这间货运行唯一的办公室却连台冷气也没有——就算有冷气大概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办公室根本没有门。
头昏眼花扫了眼油漆斑剥的天花板上,摇摇欲坠的挂扇正以一小时二十转的速度制造出完全消除不了暑意的噪音。
倪必舒又热又渴,好像在撒哈拉沙漠上爬行了数百公里,垂死挣扎中恨不得绿洲出现眼前,让她痛快的解渴歇凉。
我不怕累,就算再累的工作我都能捱!
三天前豪气干云的话言犹在耳,三天后的现在,她却只想骂自己简直像白痴。
为了劳什子的义气跟一时鬼迷心窍的恻隐之心,她从一个专业的秘书摇身一变成为「台佣」。
细数这三天来,简直像一场接一场的灾难——
从第一天起,那套象征专业的套装就被束之高阁,在这里没人要求她的穿著、仪态,没人想看她处理资料、联络协调沟通的能力,她只管出一双手,不停的刷刷洗洗就够了。
前任老板肯定不是环境提升工作效率的信奉者,才会任由这些污垢变成顽垢爬满每一张办公桌椅,害她一双手都快洗破了。
她知道这里又脏又旧,但这些刷刷洗洗的工作,不应该是由她来做吧?
冯笃可以请欧巴桑、请外佣,总之书本上的理论告诉她,她的专业绝不是用在这些地方。
但若再继续想起自己学有专长的专业,就未免令人心酸。
此刻的她哪像个专业秘书?
身上穿著冯笃要求她尽量轻便的服装,每天早上她翻出这些T恤、休闲裤时都想诅咒,尤其是她爹娘每次见她苦著脸出门、垮著肩回家,不免用疑惑且诧异的眼神看她,都令她犹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用湿答答的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汗,她加快刷洗的速度,因为她知道去巡视仓库的冯笃就快回来了,要让他知道她花了一个早上的时间刷洗这张桌子,不剥掉她一层皮才怪。
正想著,身后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不急不缓、稳健的步伐透露著自信——是冯笃!
她大惊,伸长脖子从桌面望出去,颀长挺拔的身躯正穿越几辆货运卡车往办公室而来。
糟了,兵临城下,要跑也来不及了!
她暗呼不妙,头一缩,正焦急要怎么脱身之际,目光不经意瞥及桌子下,空间大小正好足以容纳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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