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没有人看出,他的脸色阴郁,他的胸口灼痛,他的脚步如铅,他手中的弓,沉重得几乎让他握不住……
这四十九天,他每向李随心射出一箭,他的弓就重一分,到现在,那股无形的重量已超过他的负荷,他每次拉弓,手就微微发颤,深怕失了准头,又怕瞄得太准……
见她浴火,他的皮骨跟着烧滚,听她痛嚎,他的喉间跟着灼烫,他有时干脆希望她别再重生,有时……又庆幸她能够不死。
他全身都不对劲,虚无的疼痛涨满每个细胞,而问题最大的,是他的。
他患了心疾,打从向李随心射出第一箭开始,他的心就经常闹疼,有时喘不过气来,有时又像千万根针同时扎着,无法食咽,难以入眠。
此刻,听了李随心的话,他的心又痛了,而且比以往还要痛上好几倍,好不容易撑到正气阁,身子一晃,竟站立不住。
一只手适时地伸了过来,扶住他。
「平常,你没事吧?」
他抬起头,看着从容关怀的表情,立刻挺直腰杆,强装振作,「我很好。」
「别逞强了,你一点都不好,你病了。」从容一袭白衫,定定地望着他。
「我没病,我只是有点累……」他反驳。
「心,很痛吧?」从容忽道。
「什么?」他一凛。
「你的心,在喊痛。」从容眼神温煦地道。
「你在胡说什么?我的心由我自己管,而我可以确信,它现在很好。」他拧着眉,口气强硬。
「如果它很好,为什么会哭呢?」
他微怔,随即斥道:「你别闹了!」
「你的心正在流泪,只是你自己看不到。」从容叹道。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他不悦地瞪着他。
「你的大脑不明白,但你的心明白,因为你的大脑忘了,但你的心却还记得……」
「你深夜来找我就是想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吗?」他有些恼怒了。
「不,我来,是为你治病的。」从容微微一笑。
「我说了,我没病!」他不懂,今晚这位老友怎么这么烦人。
「那么,要不要听我说一个故事?」从容改变话题。
「我累了,想休息了……」他没心情听故事。
「有个女孩从小就出落得艳丽绝伦,她生在仙家,个性争强好胜,自负高傲,聪明,却不愿服输。玉皇在一次偶然的机会见到她,惊为天人,不顾她的抗拒,用尽方法逼她入宫……」从容径自说了起来。
「我不想听丽妃的事。」平常冷哼。
「女孩入宫之后,照样傲气凌人,使性子,不把玉皇放在眼里,不让玉皇碰她,但她愈是如此,玉皇就食不果腹喜欢她,宠她,放任她,讨好她……」从容找了张石椅坐下,继续道。
平常没吭声,这正是他对丽妃观感不佳的原因。
「尽管得宠,女孩在宫里并不快乐,她想自由自在地过活,不想被困在宫里,于是她渐渐变得消沉,闷闷不乐,直到,她在宫里遇见了一个男子……」从容顿了一下。
平常冷凝着脸,丽妃果然对玉皇不忠,所以才会背叛玉皇,往后的种种都是她咎由自取。
「那男子经常进宫,一脸严酷,不苟言笑,刚正不阿的态度和自律自制的个性,让她忍不住倾心,她后来才知道,原来那男子正是掌管承天宫法纪的神官……」
平常听出他所指何人,脸色一变。
「从容,你在胡说什么……」他惊喝。
「她暗恋着那个男子,却苦于自己的身分,终致因相思成疾。」
「住口!」他怒斥。丽妃从以前就爱慕着他?这太夸张了!
「她病了,病得不轻,急坏了御医,也急坏了玉皇,这时,这个男子入宫禀奏,玉皇召他进丽妃殿,当场批奏章,女孩终于见到思慕之人,病立刻好了大半……」
「从容!」平常愈听愈心惊。
「女孩好像又活了过来,她经常躲在角落看着那男子,一颗心愈陷愈深,无法自拔……」
「别再说了!」平常急吼,上前抓住从容的肩。
「重点来了,你就听完吧!」从容一笑,接着又道:「女孩把自己的感情锁在心里,她以为没有人知道,可是,宫中人多口杂,她的心事,还是被某人瞧出了端倪,于是,玉皇之弟『厉王』叛变当日,有人送了一张字条,以那男子的署名,约她在承天宫东门外相见……」
「不!」平常浑身一震,惊骇地瞪大双眼。
「女孩中计,兴奋赴约,却被当场逮捕,罪名是与『厉王』私通,共谋叛变。玉皇大怒,将缜捕到的主谋『厉王』、『禁卫军总管』、『承天宫内侍』,以及那个可怜的女孩一同下狱,判以最严峻的咒刑,他们于是沦为四兽,被剥夺了记忆,不老不死,不生不灭,不落轮回,永世被贬为『非人』。」从容说拜这里,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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