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失地在马路上徘徊的人是我。
他一定驾着车正准备去赴恋人的约会吧?我却令他们浪漫的圣诞夜泡汤了。
我是因为自已太笨而丢掉性命的,与人无尤。
我这时才知道,男生的名字叫文风早。二十五岁。看他那青涩的男生模样,我还以为是大学生哩!竟然跟我同年!真是人不可以貌相!
风早的职业是导演,根据他跟警员的对话,他是以自由合约形式,专门替唱片公司的歌手拍摄音乐录影带的。
如果是导演的话,我会不会在杂志或电视访问上见过他,所以产生似曾相识的错觉,我拼命思索着,却投有那样的印象。
待警察和清洗工人也全部撤离后,我茫然不知所措起来。
接着,要做甚么才好呢。
我望着文风早转身离去的背影,刚想举步跟随着他,却骤然停住了脚步。
我到底在做甚么?文风早的背影对我而言,十分陌生。
那一刻,我才惊觉自己逗留在完全错误的地方,面对着完全错误的人。
如果我的灵魂还留在世上,我应该奔跑着去见最后一面的人,是阿贤啊!
一定心急如焚地在餐厅等待着我的阿贤。
我想起我手提包裹的行动电话里的ICB一栏,登录了阿贤的名字和联络电话。
警方应该已经跟他联络上了吧。
他已经赶去医院了吗?
我真笨!如果刚才搭上救护车,就可以见到阿贤了。那部载着我肉体的救护车会开一往哪间医院,我一点概念也没有。
我在马路中央踱步思忖着。来来往往的汽车明明一次又一次撞上了我的“身体”,但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我……真的变成幽灵了啊!
那样想的时候,就觉得很不可思议。
除了来往的人们和车子看不见、碰不到我以外,我完全感觉不到自己有甚么改变。
我拍拍身体。身上那袭我最喜爱的连皮草帽子外褛完好无缺,没有破烂,也没有血迹。
我摸摸后脑,薄薄的齐肩直发干干爽爽。
那样,我应该没有变成血流披面或长出獠牙的幽灵吧?我放下心来。
想到连幽灵也会介怀自己漂不漂亮,我不禁失笑。
幽灵也会笑啊!我觉得更不可思议了!
但是,我对自己已经死亡这个事实的感觉仍然很淡薄。
自己已经死了,变成了幽灵这件事,对我而言,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仿佛正置身一个虚构的梦里。
在虚幻的梦里颠沛流离。
我还是我啊!会点头、会摇头、会思想、会走路的我。
我敲敲自己的额头,不要老是魂游太虚,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真是伤脑筋啊!我真的是幽灵吗?电影或小说中的鬼魂幽灵甚么的,不是都会飘移,神出鬼没的吗?
我望望自己脚踏着的黑色直筒长靴。
看起来我是属于不会飘移的幽灵了!我叹口气。那要怎样回家等阿贤?
我垂头丧气地走回行人道上。
平常我都是自己驾车或搭计程车的,但幽灵不可能自己驾驶或截乘计程车吧?
真是伤脑筋!
我望着地铁站入口。
我对搭乘地铁一向敬谢不敏,因为我有轻微的幽闭恐惧症,明知道那只是心理作用,但只要进入地底,就会觉得呼吸困难。
既然变成了幽灵,应该没有呼吸了,那也可以克服可恶的幽闭恐惧症吧?
我站在地铁站入口踌躇不定。
不过,即使变成了幽灵,还是会感到害怕。
实在好奇怪喔!那我不就是名副其实的胆小鬼了?
我叹口气,走向巴士站,慢慢研究哪一号巴士可以抵达位处半山的家。
每个巴士站前都排着长长的人龙。
我找到了要搭乘的巴士号码,然后,第一次发现当幽灵的好处。
那是说,我既不用排队,也不用付钱喽!
我心里洋洋得意起来,大模大样地站在原本排在队伍最前头,抱着小女儿的大叔前。
约四岁的小女孩,在爸爸眼前不断摇着手中的洋娃娃,不知何故大声叫嚷着。
那么大块头了还不会走路嘛。
我最讨厌向爸爸撒娇,又无故喧哗的小孩了!
“给我安静点啦!”我大声说。我平常就很想这样骂骂小孩子的了。
她听不见我!
我把脸孔凑近小女孩,朝她扮个鬼脸。
她也看不见我!
幽灵不是法力无逼的吗?我泄气地垮下肩膊,实在太没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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