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说吧。我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
这次叙述的版本,当然不是给阿蓝的那种「速简」版。翟要将入住之后,每晚的事(删除限制级的部分),一路讲述到发生火灾当天晚上的情况。其间,老太太一直很专注地聆听,未曾打断过。
「……您可能会觉得这全是我们编出来的,但我愿意以人格担保,我所说的事,句句属实。」
老太太神情恍然地低语:「原来他回去了……我还以为他是被他带走了……」
「那个……」迟疑地,育轩开口问道:「那位男士,真的是您三十几年前的婚约者吗?」
「去把收在柜子里的轮椅推出来。」
「咦?」
「我要去一个地方。」
老太太是急着上厕所吗?育轩不敢耽搁,迅速地将折迭式的轮椅打开,并且搀扶着她坐上去。「我想这种事,还是得找个女护士陪您吧?您等一下,我马上按铃请——」
「不用。你,去后面推轮椅。你,帮我把点滴架推着。我们走了。」
浩浩荡荡的三人阵仗,离开VIP病房。在老太太的「向左」、「转弯」、「五楼」的指挥声中,搭乘上楼电梯的他们,来到「长期住院病患」的楼层。几名护士小姐看到邢老太太时,纷纷点头问候,宛如熟识多年的朋友。
「就是前面的503号病房,将门打开吧。」
门开启后,里面只有一张病床,靠在窗边。躺在病床上的是一名双眼紧闭,仿佛处于熟睡状态的男子。多年未接触阳光而灰白的面容,并未因岁月而老化多少,或许是有专人细心照料的关系,无论是他的发、他的指、他的下颚,都干干净净的,修剪整齐。
这位靠着呼吸器维持生命的男子,身分为何?育轩心想,身旁的翟要八成和自己一样,都猜到了。
没想到,那附身在自己体内的……是目前还躺在这儿、没有任何苏醒迹象的植物人。
这件事实在离奇到甚至是亲身经历过的人,都会怀疑它究竟是真的,抑或是一场梦?育轩真庆幸与自己共同经历这整件「怪谈」的人,是翟要。这样他才不必担心头一回,就赫然发现自己已经成为轰动全国、大家茶余饭后的八卦题材。
「他就是?」翟要先自一片混乱中找回镇定,他挑起眉,回望着老太太问。
邢老太太独力撑起荏弱的身体,走到床畔,深深地凝望着自己曾爱之入骨的男子。她探出一手细心地为他擦拭因插着一根软管,所以会不由自主地溢出口水的干瘪唇边,然后再爱怜地为男子梳了梳发。
「我爹爹带武男回来的第一天,我就好喜欢他的这一双眼。眨巴、眨巴的,大又亮,他人很安静,眼睛却像是会说话似的。黑黝黝的脸皮、腼觍的笑,和我身边那些个毛毛躁躁,吵吵闹闹的男孩们硬是不同,待在他的身边像是春天般,令人倍感温暖,安心。」
三、四十年以上的掠影浮光,仍能使年过半百的老夫人,展露小女孩儿娇羞、喜悦的一面。
「我知道,在他眼里,我是小姐,他是下人。他对我的呵护、对我的关心、对我的体贴,都是出自于我的身分,而不是因为我这个人。我常常在想,要是我阿爸没有收养他,他会注意到我,会在乎我吗?……你说呢,武男?」
育轩从未看过邢老太太说话这么轻柔、表情这么谦卑胆小。她近乎低声下气地问着一个不可能回答她的男人。在面对心爱的男人时,再怎么强悍、不与人亲近的恶老太婆,也会有柔情万千的一面吧!
「为了成为你的妻,为了与你结发一辈子,好让你永远都不离开我,我跟阿爸吵、跟阿爸闹、跟阿爸亮刀威胁要自杀,这些你都没讲给他们听,是怕我没面子吗?傻武男,我已经七老八十,早就不怕外头人讲我怎样又怎样了。」
邢老太太宝贝地握起了男子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你摸摸看,我皮都皱了,我没有骗你,我们都已经老了啊,武男。你就知道睡睡睡,你到底还想睡多久?」
育轩好奇地用自己父母的年纪,掐指算了算。这名叫武男的男子,起码躺了有三十五年以上了。
三十五年的岁月,有多么地漫长难熬,育轩难以想象。但邢老太太竟能数十年如一日地走过这条艰辛坎坷的人生路……女性的耐力,实在太伟大了。
「你愿意和这些小伙子见面讲话,为什么就不让我知道一声,你还在家里?我一步也没离开过那个家,每天晚上我都在等,等你回来找我。你却这么狠,对我不理又不睬,一直装聋作哑给我看。三十多年了,我还要等多久?你告诉我啊,武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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