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碰了一下她额角上的小纱布,瘀肿已消褪一半,充足的睡眠和进食使她容颜增添粉色,削瘦的颊也润泽不少。
「他们知道你在这儿,我通知了你家人。」他拍拍手上的草屑。
「噢。」她疑惑仍在。「我姊姊呢?我姊姊没来吗?这里不是医院,他们为什么不接我回去疗养?」
他双臂抱胸,抿着唇,满眼研究的审量。「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清醒过来的那一天,她见到他的刹那充满了狐疑,但发现他仔细地在照料她的态度和举止,和一般医师没什么不同,便猜测自己出了意外。至于为何身在此处,当时仍处昏眩状态的她无力垂询,如今听他所言,她确实发生过一段意外,而那一段记忆,她彻彻底底遗失了。
风拂过她凌乱的长发,贴在她面颊上,她的心开始笃笃跳起来,力道之大,使她呼吸有些急促。「我们——为什么会认识?」
他停顿了一会,坦言道:「你到张明莉整形外科医院求诊,我是你的个案医生,你要求整容。」
「整容?」她摸摸自己的脸,失笑道:「不会的,我对自己的脸一向没什么要求,怎么会想要整容?况且,我白天还在上课,六月才毕业,晚上在兼家教——」
像想到了什么,她惊呼一声:「糟了!我一直没去上课——」
「我替你请假了。」他忙安抚,「你在病历上留过资料。」
她按着胸口,很快松了口气,又疑惑地倾着脸,「不可能的,我的家教费连割双眼皮都不够……」
「你是准备用信用卡分期付费的,还没动手术,你就出了意外。」他沉吟了一会,决定和盘托出,「你遭到了袭击。至于你遗忘的那一段,大概是创伤后的短暂性失忆,过一阵子应该可以恢复,不用担心。」
「你救了我?」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但她还是无法理解,撙节开支的她为何不惜透支做此不寻常的决定。
「算是吧!」他回身躇下,继续剪着枝芽,似乎不再打算多说。
一股凉意从四肢末端窜起,她按捺住云涌的不安,跟着在一旁蹲下,凑近他道:「谢谢你,成医师,欠你的医药费,我会还你,不过可能没法一下子还清。我现在没事了,可以回家了,不好意思,打扰你这些天。」
他微眯着美眸,眸光里是玩味、是好奇。方楠出事后,身上防卫性的针剌都不见了,流露着涉世未深的天真和温良,这才是真正的她吧?
「恐怕你不能回去了,方楠。」
她楞住,直觉他在开玩笑,啼笑皆非道:「为什么?你不会告诉我,我其实躺了好几年,我家人都搬走了吧?」
「当然不是。」他不打算隐瞒她,人应要面对现实,妇人之仁只会让人更软弱。「袭击你的,就是你母亲,你不会想回去送死吧?」
她的笑容瞬间退去,像木偶般钝僵,失去重心的她几乎要往后倾倒在草地上,他及时伸出长臂勾住她的腰。她颓靠在他肩上,那如薄荷般的清凉男性体味迅速钻进她的肺腑,勾起了她一部分记忆。她想起了这个熟悉的怀抱,曾经紧偎着她走了一段长路,他毫无疑问地救过她;而她,却还是无法想像,伤害她的,为何是她母亲?张明莉快速走进办公室,手术袍还未卸下,她除去口罩,对坐在皮椅上等候多时的成扬飞气嘟嘟抛下一句:「你没瞧我这么忙?叫你多驻诊一天都不愿意,真不给面子!我们是不是一块长大的?」
「我懒得伺候那些女人,麻烦!」他瞟了她一眼,平日见到她神态就自在疏懒的他多了几分不耐。
「你就愿意伺候那些半夜会让人作恶梦,体无完肤的病人啦?」她不以为然地啐了一口。
「小心你的措辞,起码他们真实。」他转动着皮椅,透着些倦意。
她走近他,认真的注视他,做了一个他最忌讳的动作——她轻拍他的颊,除去他的眼镜,眨眨眼道:「你的脸也很真实啊!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老遮遮掩掩做什么?」
「别闹了!」他拿回眼镜戴上,眉毛拧起,「我有正事。」
「最近还疼吗?」她自顾自问下去,详察他的神情。
他不答,沉沉地面无表情。
「我不问了。说吧!什么事?」她脱去手术袍,她知道开他玩笑的底限。「不是你哪个女人要来我这做免费的整型手术吧?我可不想操刀。」
「明莉,」他不理会她的揶揄,凝着表情。「方楠可不可以暂时住你那儿?」
「方楠?」她吃惊,「她还在你那儿?她还没复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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