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那年,每晚念完沉重的功课,躺在床上时,她便管不住胡乱驰骋的思绪。幻想她与黑崎云经历初吻,开始笨拙地探索彼此的身体,紧紧的拥抱,和温柔的缱绻。想像他带给她惊心动魄的激情,在繁琐恼人的礼教和校规之下,引领她恣意飞舞在堕落却浪漫的国度里。
她每低声呐喊他的名字时,总觉舌尖充满青橄榄与蜂蜜交混的复杂滋味……
“彤彤,秀琼来接你了。”
她妈妈尖拔的嗓音就像个无情的剪刀手,生生剪断她编织许久,一旦碎了便难以拾缀的美梦。
“来了。”快快穿上一袭蓝底细花洋装,咏彤把满桌的化妆品全数扫进抽屉里,只用一管粉色的口红,淡淡妆点她的朱唇。
她不需要为任何人美丽,在曾经沧海之后,她最该做的是重新找回自己。
才下楼,秀琼一见了她,立刻鸡猫子鬼叫一通。
“要死了,你穿得这么漂亮,叫人家新娘子往哪边摆?”转头,兴致勃勃冲着她妈妈道:
“我已经订婚了。”咏彤亮出无名指上的戒指,要她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你……”她放鞭炮似的,马上将咏彤数落得狗血淋头。“上次打电话给你,你怎么没说?、”
“匆促决定,心想见了面再说不迟。”
“那个心理医生?”林秀琼听她提过几次。
“没错。”
“你真爱他?”
“我……目前没时间考虑这个问题。”其实她想了何止一百遍,就是无法厘出一个清楚完整的答案。
“危险哪!”林秀琼掏出钥匙打开车门,待一发动引擎立刻接续她前面的话题。
咏彤扬扬秀眉,企图逼她:
“别乌鸦笑墨鱼。你自己咧?三月结婚,六月孩子就落地,还来对我说教。”话一出口,咏彤即刻心生歉疚,这话说得莽撞了些。
“就是这样,我才特别要劝你凡事三思。”林秀琼抿了抿唇,泪水却像扭开了水龙头一样滚滚直流。
仔细观察她脸上的沧桑,咏彤吃了一惊。昔日甜美丰盈,总像扑了一层薄粉的脸蛋,曾几何时被岁月刻镂得斑斑细纹?秀琼垂塌的下眼睑,粗糙了无光泽的皮肤,在在说明,她,过得不好。
“我年纪不小了,我妈也老了,我爸爸又病成那个样子。”咏彤还拚命为自己的选择辩白,却越辩越心虚。
“二十五岁才正青春呢。等你到台北上了班就知道,满街都是年过三十还高喊单身主义的新女性。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嫁给什么样的人,婚姻都应只有一个理由——爱。如果是你心爱的人,将来无论遇到任何挫折,你都会忍下来,撑下去;否则,你就会怨天尤人,会含恨以终。而且,这样对华怀恩也是不公平的。”
秀琼的话一宇一句,像五寸长的钢钉残酷地插进咏彤的心里头。
“就好比黑崎佑他哥哥,你认得他吧?那个冷冷酷酷,潇洒英俊得教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的花心大萝卜。”这女人,结了婚了,还好意思装出那暖昧的“桃花脸”。
“他怎样?”怕让秀琼瞧出蛛丝马迹,咏彤佯装只是随口问问。
“天底下最惨的人就是他。”她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先下定论。
“他可以不答应呀!”咏彤听出一腔怒火。哪有这么不讲理的人。
“话是没错.,但他却答应了。”一辆机车呼啸而过,林秀琼不甘示弱,猛按喇叭跟他别苗头。
“因为那女孩的爸爸是民意代表,专靠围标公共工程起家的黑道分子。算黑崎云倒楣惹上她,更倒楣的是他还有一个青年才俊,前程‘彷佛’似锦的弟弟。”她强调“仿佛”二字时,脸上带着十分轻蔑的神色。
“我不懂。”他娶不娶老婆和黑崎佑什么关系?
林秀琼夸张地喷了一口气。
咏彤的心以重力加速度坠向阴暗的深渊。又是为了他弟弟!
她咬着牙,切齿一笑。
“嘿!这样挖苦人家,有失厚道哦!”林秀琼偷偷瞄她一眼,心底嘀嘀咕咕,不晓得在盘算什么。
车子大幅度转入新市公园,林秀琼形容得富丽堂皇的“凯旋”餐厅已豁然在目。
“抬头挺胸。”她提醒咏彤。“女方全是一堆狗仗人势的讨厌鬼,小心别被瞧扁了。”
“嗯哼。”这点咏彤早见识过了。所以她才特地向妈妈借了一套压箱底的蓝宝石手饰。
当她半侧着身子,悄立在宴会厅人口显眼的位置,每一位参加喜宴的来宾,一进来迎面紫光灿动,无法不为她所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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