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从医院回来以后就成了现代孟姜女,整天就只听到她擤鼻涕的声音。接下来两个人开始连手疲劳轰炸,轮流数落我,要我去看医生。我说要我坐牢我甘愿,要我看医生别想。不用我说也知道,接下来当然就更热闹了。不过呢,老人家的反应我大致上还可以料到,但是我那位老妹,超级美女叶芊菁,就真的只能用『神奇』两字形容了。
「她也像爸妈一样,骂我自甘堕落败坏全家的名声,这也就罢了。但我最受不了的是,她会用一种很不屑的口气,问我一堆白痴问题,例如:『哦,原来你们这种人也会吃醋啊?』,或是『你们这种人上床要怎么做呀?』、『你们这种人是不是很爱劈腿?是不是很会杂交?』」
「……」太扯了吧?
千秋恨恨地说:「她到底以为她在跟谁说话?不管是幼稚园、国小还是国中,没有一天不是我带她上下学的;我这辈子领的第一笔零用钱就是用来买礼物给她;在她交男朋友以前我是她的专属司机,无论晴雨随传随到;结果短短一夜之间我就变成『你们这种人』?你倒是告诉我,家人到底是用来干嘛的?」
小翎的眼泪早就糊了满脸,根本没办法开口。他视线一片模糊,看不到千秋感动的表情。
「后来发生的事情你也很清楚了。现在重提旧事虽说没什么用处,但我希望你知道,爱上异男是很不智的。那是深渊,永远也踩不到底的深渊。可能的话,你最好早早觉悟。」
小翎抹去眼泪,红肿的双眼瞪着他:「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不是吗?你老是照三餐骂我,拿我当猪头,结果你自己根本就做过同样的蠢事,还比我更离谱!如果真为我好,你为什么不早点把你的故事告诉我,直到逼不得已才讲?从你讲话的口气就知道,你还是很恨佳沅,也就是说你还是很爱他,所以才没办法升天。连你都没办法觉悟了,我哪有办法?」
千秋的表情很疲惫,但他并没有生气。
「也许,只是也许,每次我看到你做蠢事,就好像看到我自己,所以我会加倍火大,骂得加倍难听。也许除了怨恨以外,另外一半的我一直都很清楚,我完全是自作自受,根本没资格靠夭。也许我之所以不能升天,真正的理由是愧疚。也许我早就想提供亲身经历让你警惕,但是实在太可耻讲不出口。也许我对佳沅根本不是爱,只是操控欲,希望他照着我的期望成长,一旦他不听话我就抓狂;也许我对你也是一样。
也许对现在的我而言,所谓的「爱」不过是个用到烂的借口而已。」
小翎听得耳朵抽痛:「不要再『也许』了!现在赵佳沅都找上门来了,到底是要怎么办?」
「只能等了。」
「为什么?」小翎差点叫出来。
「第一,我们完全不清楚他的意图,也不晓得他有没有帮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第二,他是怎么拿到你电话的?搞不好你身边有人存心捅你,这点一定要先查清楚。」
「要是他找人扁我怎么办?」
「他的仇人是我,干嘛扁你?」
「我是说万一啊!他连电话都打来了,还有什么事不可能?干脆我们去他家找他谈嘛。」
「不要傻了,他可是有个资产上亿的娘耶。到时候一言不合把你扭送警局,你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千秋说:「总之他一定会有下一步行动,我们这阵子就尽量小心点,等他出手再接招。要是他真做出什么不利你的事,我保证,我一定会像对藤木跟阿Q一样招待他。」
小翎实在压不住心中的疑惑:「你真的做得到吗?」
千秋微微一笑:「怎么说呢?也许对现在的我而言,你比佳沅重要。」台湾的秋季原本就不明显,加上近年来气候改变,到了十一月还是热得要命,落叶也没增加多少,更让人有种仍是夏天的错觉。不过这天早上,当小翎走向学校的时候,心中确实感受到了浓浓的秋意。
现在的他本该像棵青翠的树苗,顶着烈阳不顾一切地笔直上窜,然而此时在他心中,有些部分却开始干枯凋零。前天夜里一席谈话,让他自觉老了不少。
也许是一口气倾诉了太多,千秋变得异常沉默,两天来一直待在镜子里一言不发,就像现在一样。就连小翎也不太想讲话,只要一想到存在这个世界上的种种混乱,还有比打结的毛线团还要复杂的人心,就感到无比地疲惫。
爱情这么美丽的东西,会什么到头来会变得如此残酷丑陋呢?它把人逼到绝境,彼此践踏,争斗不休,什么难看的事都做得出来,弄得两方都遍体鳞伤却仍不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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