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树歌(3)

2025-03-04 评论


“走吧,我们去吃担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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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怕自己活不长久,为了女儿,决定摒除过往的种种爱恨痴怨,回到台北亲人的身边,旭萱的亲爸爸也出现了。

旭萱很喜欢英俊有派头的爸爸,完全没有生疏的感觉,仿佛一生下来,父女俩就不曾分开过。

然后,她也真的到附近的明心育幼院上学。院里面的孩子有三种,一是长期住的孤儿,一是暂时寄住者,一是供贫苦人家白日托儿。

旭萱有爸爸和妈妈一家三口团聚,照理说非常幸福了。但很奇怪的,妈妈说的“被世界遗忘了”的那句话,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里,生出了某种她年龄尚不解的隐隐的痛,因此她吵着不去普通幼稚园,而选择去育幼院和那些驮负人生悲伤的孩子一起,开始她最初的教育。

她还有另一项坚持,就是自己出门上学,自己在巷子口等娃娃车,不要任何人陪伴,表示她已经长大。于是每天清晨在冯家门前那条巷子里,重复演出这样的戏码──一个背着浅蓝色书包的小女孩昂首阔步走在前面,一个穿衬衫西裤有模有样的男子鬼鬼祟祟跟在后面。

到巷子的一半,小女孩必转过身来,对着某根电线杆大叫;“不要跟我,我自己会走!”

“我没有跟你,我是出来丢垃圾的。”电线杆后真藏有人,男子笑眯眯地现身,扬扬手中两个垃圾袋以兹证明。

“你快回家啦!”小女孩表情很严肃。

“我是要回家呀!”男子一脸很无辜。

小女孩继续走,始终觉得不安心,接下来是公园旁的那棵大榕树,枝叶乱颤影影绰绰的很可疑。

“我看到你了,你还在跟我!”她双手叉腰。

“我在散步,正好绕个圈子做晨间运动呀!”男子从树后走出来。

“你不是运动,你在跟我!”她凶巴巴说。

“好好!不跟你了,我真的要走了!”男子笑着说。

巷子通向人车川流的新生南路,路中央有潺潺不绝的塯公圳,淡淡晨雾里鸟雀飞拂柳叶,来往上班上学的人群在柳枝下行过。

旭萱站在墙边固定的角落,不偏左也不偏右,那慧黠可爱的模样,总让人绽开笑容并生出一天满满够用的好心情。

她双眸机灵骨碌四下巡梭,巡过圳桥头、车辆间、小摊贩、行路人……知道爸爸并没有走开,仍在某处偷偷看着她,只是这次躲得隐密找不到。

娃娃车来了,踩车的老杜叔叔远远便开心叫她的名字,她一跳一跳上了车,位子尚未坐稳,就忙将小脸贴在小窗上,亲爱的爸爸果然在那里!

“再见啦,我的小太阳!”

爸爸张开双手用力挥,笑得像个顽皮的大孩子。

“再见啦,我的爸爸!”

她学着爸爸的口吻,咯咯笑个不停,露出米粒般细细的牙齿,然后小手拼命挥,挥呀挥的,直到再也看不见爸爸为止。一九八二年,盛夏。

腥咸味从很远的地方便一阵阵入鼻,当桅杆林立的基隆港进入眼帘时,坐在客运车最后几排的一群年轻人都趴在窗口兴奋乱叫,有的学海鸟尖锐吱呱、有的学船笛低沉鸣响。

“有够吵,这辈子没见过海似的!”老司机喃喃抱怨。

夏日烈阳当空,碧海蓝天,海风拂面吹来,的确适合青春好心情。

车子到站后,年轻人一轰而下,手里提的收录音机大声放着嘎嘎震响的电子合成乐曲“火战车”。

老司机自然不懂,想现在的少年人是不是都有耳聋症,什么都要震响破天才够爽。接着看到最尾下车的女孩,纤瘦身材背着一个不成比例的大袋子,忍不住又唠叨起来说;“书也读到背后去了,这么大一包东西,身体强健的男生不拿,怎么叫瘦巴巴的女生拿呢?”

“我不是和他们一起的啦!”旭萱笑眯眯说;“年轻真好,对不对?”

“你不也是少年人吗?看起来比他们大不了多少。”

“大很多呢,只是装年轻罢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说这些,她其实才二十二岁,却感觉已经很老,老到有一千岁了。

那群年轻人如一般游客,一到基隆港就往码头飞奔去,高喊船呀船的。

在退出联合国的十年生聚后,台湾经济起飞,成了世界第十九大贸易国,也带动了货柜业和航运业的蓬勃发展,巨型轮船进出频繁,港口也愈来愈壮观。旭萱熟门熟路地往一排古旧洋楼走去。

她以前常随爸爸来谈生意,时间多的话,再去和平岛钓鱼捉螃蟹,自从妈妈病转严重后,这样的旅行就几乎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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