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歌太悲伤,有没有快乐的娃娃歌?”
住处到了,力夫扶起殷艾,跟随她的节奏,舍弃电梯,一步步走上楼,呃,上九楼。
这是疯子或醉鬼才会做的事,刚好,他们是后者。
“没有!快乐的歌是给快乐的人唱,不是给我唱。”她把头摇得像波浪鼓。
立夫两手夹住她的头,不让她继续左右摇晃,再晃下去,她要吐了。
“对对对对对对对……”
不能左右动,她就上下动,点头、点头,点到颈椎受伤也无所谓,喝醉酒的人,末梢神经失去感觉。
“为什么不快乐?”力夫手心加上力道,让她没机会颈椎受伤。
“我矛盾。”
“矛盾什么?”
“我既骄傲又自卑。”
“容我提醒,这是相反词。”勾起她细细的腰,他们贴成连体婴。
“我自卑我的腿,却骄傲地告诉同学,那是上帝恩赐,他要我舍弃外在美,专心发展内在潜能。”这是心事,隐瞒多年,连亲姐妹都不晓得的心事。
“同学被说服了吗?”
“没有,他们指着我大笑,叫我李铁拐。”
“然后呢?”
力夫浓眉皱起,可恶的学生,他们的伦理与道德应该重修。
“他们说我是坏掉的娃娃,说买娃娃要看清楚,同样价钱要挑章娉艾,别买章殷艾。”她在笑,泪水却沿颊边滚下。
“可恶,我去把他们大卸八块。”大手一挥,他挥到她的头,叩的一下,殷艾皱起细细的柳眉。
“很痛耶。”
“对不起、对不起。呼呼……呼呼……”
大手压上她的额头,力夫在上面吹气,一阵阵,暖暖的气体晕上她的颉。“很痛吗?”
“很痛,痛死了,痛得头晕。”头晕是酒喝太多,和被挥到没有大关系。
“头晕?我背你。”
他弯下身,她爬上他的背,紧紧圈住他的颈子,她的脸靠他的脸颊边。
他也醉,醉出五分,一手扶栏杆、一手扶住她的小屁股,摇啊荡,他一步步踩楼梯往上行。
要不是殷艾醉得太离谱,她一定看得出两人的亲昵多危险。
“你想把我大卸八块吗?”说她醉,她竟没忘记刚才的话题。
“不,是把你的烂同学卸八块。”
“不行。”她的脸在他颈边贴熨。
“为什么不行?”
“他们人数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
多得她头晕眼花,多得他们的讽刺影响她的性情,多得她必须用骄傲掩饰自卑,多得她认真相信,自己是坏娃娃。
“你是说双拳难敌猴群?”
“对,他们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她还在“很多”时,力夫已经想好对策。
“我去惕华拉尼星搬救兵,那里有步枪和机关枪配备的正式兵种。”
“大扫射吗?”
“对,达达达达达达……把他们坏掉的脑袋重新改造。”他一面达,一面跳楼梯,一阶一阶,他跳得很顺。
旁人看见,肯定吓出满身汗,正常人在楼梯间跳高已经够危险,何况是醉到快挂点的两个人。
“改造他们有什么意义?”她摇头,在他颊边磨磨蹭蹭,磨得他的心跳加速。
“改造之后,他们就懂得欣赏你的美好。”
“我美好?你醉了,醉得搞不清楚我是谁。”醉鬼常爱指控别人酒醉。
“我当然知道章殷艾很漂亮,不管脚特不特殊,都影响不了她的美丽。章殷艾很聪明,我说什么怪言语,她都能搭上我的思绪,我们可以聊天说地,她有深度,值得挖掘。章殷艾有才华,她的绘画技巧高人一等……”
“错!”
用力一个错字,她阻止他的赞美,也在这个错字间,耶!他们终于爬上楼。
摸半天,打开门,进屋,他穿浅蓝色的哆啦A梦,她穿粉红色的小叮铃。
一“双大脚、一双小脚,大脚喝醉酒,走不出直线,小脚就算处于正常状态下,也难走直线,不过,两双脚傍地走,谁介意走直线或歪歪斜斜的扭曲线条?
“上帝给我绘画欲望,却没有给我天分,绘画老师说我的作品不是一张画,而是谋杀眼睛的武器。”说完,她咯咯地笑开,不知是自嘲还是自卑。
“那个人不叫老师,他才是谋杀天才的武器,告诉我,他是不是中共派来摧毁台湾文化的间谍?”
他的话惹得她大笑,突地,殷艾转身,双手抓住乔力夫前襟,将他拉近。
“你有天分,放弃绘画从商,太对不起天意。知道吗?我看过你的画册,嫉妒得想跳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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