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反正我现在跑不掉耳朵也关不上。」
尽管当听众的口气不佳,态度也摆明了不甘不愿,楚悠还是心领神会地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他又有了个新发现,原来这凶巴巴的男人不但会哄人,也会口是心非地闹别扭。
「很多年了,我一直都做同样的恶梦,而我以为……只要忍住不哭一切就真只是个梦,什么都不曾发生。很幼稚对吧,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坚信这么多年,只可惜……」
「梦,从来都是真的。」轻喟了口气,楚悠无意识地把脸更贴向那规律有力的脉动。
说来好笑,生平第一次将多年的梦魇倾诉予人,对象却是一个讨厌他又老恶行恶状欺负他的人,不知道这算不算冤家路窄的一种?谁叫这男人无意间吐露的事实打破的正是他桎梏自己的牢笼,让他这一刻忍不住想把一切宣泄。
「刚上小学那年我爸妈经商失败,也许受不了打击也许还有其他我不晓得的原因,有天我回到家时屋里静得吓人,在我推开每一道门后……才在主卧大床上的一片鲜红里找到他们。」
「割腕自杀。」徐徐敛下眼睫,呢喃的低语变得更迷濛了些:「原来应该会是下午来打扫的钟点女佣先发现,可惜那一天我爸妈打错了算盘,女佣有事请假。当然他们接不到请假的电话,所以阴错阳差……我就变成了第一个目击者。」
「我没有哭。」深吸口气,低迷的语音似乎又重获动力高扬了起来:「不是因为勇敢也不是因为吓傻了,而是那时候笨笨地以为只要不哭出声,就不会发现哭了也没人理我,就可以以为一切都是假的。」
「当然,大一点后我就知道这叫鸵鸟行为,可是梦里头……我没办法放弃,也许那样的场景里心智年龄也跟着缩水吧。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有时候就得在睡梦里跟自己的眼泪角力拔河,天知道我做的挣扎原来……全是白作工,你说好不好笑?」
良久,就在楚悠以为陆晋桀懒得搭理他时,低沉的嗓音幽幽在耳边响起。
「……不恨吗?」
「恨谁?我爸妈吗?说不怨是骗人,可是他们的人生我无权置评。」
「……逼你爸妈走上绝路的那些人呢?没想过报仇?」
「呵……你说的好像武侠小说喔。」轻笑了声,合眼的人没看到张眼的人脸上是一阵难看的扭曲。
「报仇?你分得清谁对谁错吗?现实生活中哪有像小说里那么恩怨分明不是黑就是白?再说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商场一如战场本来就是这么无情,仗打输了怪赢家吗?」
「如果对方奸诈卑劣,耍手段不光明地取得胜利,你也不恨?」
「奸诈?耍手段?」像是第一次认识陆晋桀这个人般,楚悠骤然睁大眼表情甚是古怪地抬头瞅着人瞧。
「嘿,真不像是你会说的话……」唇角微勾染了点笑意,楚悠又闭眼倒回了原位,哭闹了一场外加心情坐云霄飞车般起起伏伏,才恢复的丁点体力早消耗殆尽。
「无奸不商没听过嘛……谁跟你玩正大光明这套?没吃牢饭前都叫各凭本事,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吃这行饭的……」
「呼~~还说我天真……你也没好到哪……去嘛……」打着呵欠,楚悠的喃语越来越是低微,头微垂,片刻已是倚着陆晋桀的胸膛熟睡过去。
所以他没看见身后那双褐瞳里如掀巨浪般波涛汹涌,也没听见很久很久以后一声叹息般的呢喃——
「傻瓜……」自从那一天忍不住把陆晋桀当成垃圾桶吐了满腹苦水后,两人间的关系就莫名其妙地一改原本剑拔弩张的态势平和许多,当事人却是一头雾水搞不清状况,楚悠实在想不通自己是做了什么博得魔王的另眼青睐。
这世上可怜人可怜事多如牛毛,他可不认为那点童年往事能激起陆晋桀多少同情心。
不过少个敌人是件好事,尤其为了楚槿之的事他已经焦头烂额分不出心力再去应付另一个。只是找不到个合理的解释,心里头终究还是空慌慌不踏实得很,况且陆某人表露出的和善亲切也委实叫人无福消受,就像现在……
偌大的浴室里正上演着这一个礼拜来天天出现的戏码。
「……我自己来就好。」红着脸坐在浴缸边上,楚悠紧扯着睡衣前襟不自在地低头看脚趾头,不敢往面前半裸的高挺身影望去。
「我的大少爷,可不可以别每次洗澡前就来一次角力战?上回连脱个衣服也能扯得伤口流血,害我被小方足足念了半个钟头,再放你自己来我就是跟自己的耳朵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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