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霏霏,就像老人的心情,有说不出的阴郁与幽暗。
“老爷,是不是要回去休息了?”忠仆老刘低语。
“老刘,我有话对你说。”老人凝视着墓碑,“在我的妻子兆铃面前。”
老刘敬畏地点点头。
“我的生命将尽,”他伤感着,“这是我立的遗嘱。”
老刘接过他递来的信封,面色苍白的看着,“老爷,你这……遗嘱……”他有一丝惊愕。
“只有兆骥是最教我挂心的。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兆铃。”他一脸哀怨,“她生下兆骥,我唯一的儿子,可是我却无法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姓。”老人叹了一口气。
“我一生中拥有三个女人,第一个女人是兆铃,她是我的最爱,可惜为了钱,我负了她,也负了我唯一的儿子。第二个女人为我赢得不少财富,只可惜她不能生育。第三个女人陈花绒精明干练,帮我掌管盛氏集团的一切,只是,一场无情的车祸,使我成为无法生育的男人。”老人痛苦着。
“兆骥是我唯一的命根子,盛家不能绝后。老刘,答应我,好好照顾兆骥,不管如何,兆骥要改姓,纵使盛氏企业将来一蹶不振,盛家倾家荡产,也要让兆骥改姓盛。”他陡然握住忠仆的手,“老刘,兆铃的墓、兆家的山及古厝,以及盛家的后代,都托你照料了。”
“老爷,别这么说,这是您托负给我的重责,我守着少奶奶的墓也将近十年了,心里始终是无怨无悔。”老刘忠心地说,“二十年前,您派我到兆家当长工,为的是保护少奶奶,照顾您的儿子。”他满脸感伤。
“少奶奶终生只爱您一人,她的痴情、她的苦,无人能体会,以致郁郁寡欢,才三十多岁就离开世间。我知道她不爱我,所以我只求躲在角落伴着她,就像现在一样,守着她的墓、守着古厝,就此终老一生,我也心甘情愿。”老刘道出心底的秘密。
“老刘,谢谢你,我和兆铃、兆骥欠你太多了,只有来世再报答。”
大雨滂沱,淋湿他俩,两个真情的男子翘着望着墓碑——他们所挚爱的女人。
民国八十二年
盛氏集团大楼坐落于价值非凡的信义区。
陈花绒伫立窗前,眺望车水马龙的台北市——直到淡霞在远方盘桓,路灯亮起,把街道衬托得熠熠生辉,她才回过神来,霍然手上的纸张撕得烂碎。
她一转身,方才注意到来访的女子尚未离去,盛怒的脸霎时换成笑靥。
“小姐,你说……这是盛董事长生前立的遗嘱?”陈花绒迷人的笑道。
“是的,盛夫人。”王仙仙小心翼翼的。直觉告诉她,眼前这女人十分可怕。
她像一头优雅的母豹,即使把她这头不起眼的小鹿吃了,恐怕也只会舔舔双手,不当一回事。这个比喻太完美了,她自忖。
“你是……”
“我是沈了然律师的秘书王仙仙。是沈律师特地派我来通知您,有关盛董事长生前所立遗嘱的事。”她的心七上八下。
“沈了然?”陈花绒双眼大睁。
“是的,盛董事长生前的一切法律事务,皆由他全权负责。”王仙仙自行详细回答。
“我知道。沈了然,四十岁,日本法律研究所毕业,在台湾是顶尖的名嘴,也是个正直公义的大律师。十多年来,他所经办的案件从未败诉,名气无人可比,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是,他孤傲的个性使人敬而远之。”陈花绒一语道出她对沈了然的了解。
“盛夫人真是高明,了不起。”王仙仙赶紧拍马屁,十分讶异于她对自己老板的认识程度。
陈花绒瞅着她,紧抿着唇。“替我约个时间,我要会见沈律师。”
“好的,没问题。我先告辞了。”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
“等一下,王小姐。”陈花绒唤住这女孩,发光的眼眸斜睨着她,“你能想像你们事务所倒闭的情景吗?”
王仙仙愣了愣,“您说笑了,盛夫人。沈律师财务稳定,事务所不会面临倒闭的。”她机伶地回答。
“喔?”陈花绒一脸诡笑。“再见,王小姐。”
“再见,盛夫人。”
王仙仙走后,陈花绒凝视一地被撕烂的纸片,阴晦的双眼更是深沉。
她忍辱负重了十几年,为的是什么?
就是要得到那一辈子吃喝不完、享用不尽的金银珠宝。可是,盛得胜居然反咬她一口。
他生前亏待她,没想到死后也不让她称心如意,所立的遗嘱竟是如此绝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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