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柜(26)

2025-03-04 评论


想是凶神恶煞的牛鬼蛇神看过不少,警员并没有被均的气势震慑,只冷冷地瞄了一眼,然后骂:「都是贱货!」

「你……」均抡起拳头。

「均,别闹了!」我连忙拉住他,「没关系的,我没事。」

均的气势弱了下来,然后他回过头,担忧地看着我:「你还没有跟家人comeout,对不对?」

「没关系的。」我硬扯了个微笑,「我……不会有事的。」

「真的没有关系吗?」均不信。

他当然不相信,我连自己都无法说服了。警局里,依序采集尿液和血液样本,然后排队等候侦讯。

时间虽然走的烦闷且缓慢,但是我一点都不觉得无聊——担心都来不及了,哪有时间无聊?

我只有十七岁,未成年,因此法定代理人——我爸——必须过来警局协助处理。

我不知道警员在电话里会怎么跟爸妈说,但想也知道不会有好结果。爸妈的反应暂且不论,一想到待会儿必须和他们面对面,我的头就恼的发疼。

均一直陪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不时地对我说「别怕」。我很感激。其实,均被当作主嫌看待,要面临的麻烦恐怕比我多上不只十倍,应该是我要反过来安慰他的。然而,我自顾不暇,已经没有心思顾及别人,即使他是均。

生平第一次感到自己是那么的无能。

接到通知的亲属陆续涌进警局。有的大叫警方乱抓人,说他的儿子从小就是模范生,拿过多少奖考过多少次第一名,现在是人人称羡的电子新贵,不可能是同志更不可能参加这些「有的没有的」,一定是搞错了,要赶快还他儿子清白。有的一见到人什么都没问,当着所有人面前就是一顿狠揍,忙着侦讯的警员只得暂时停下手边的工作,极力劝阻以防搞出人命。有的则是藉此找到失踪十多天的儿子,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人生百态,尽览眼底。

我茫然。我的版本,将会是哪一种?

包围现场的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新闻媒体,镁光灯直闪,摄影机到处乱窜。一个颇有福态的警员站在警察局门口应付各种问题,记者走了一批又来一批,问题满天飞。

我忍不住想,只有靠这种丑闻,同志族群才上的了新闻版面吧?

爸妈在十五分钟后赶到,还有哥。

警员向他们大致解释了前后经过,他们的表情愈来愈凝重,我甚至看到爸在发抖。

「就是这样了。」警员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郑先生郑太太,有什么不清楚的吗?没有的话我要开始侦讯了。」

「我没有参加,轰趴根本就不关我的事。」我插话,声音有气无力。

「前面十一个也都这么说。」警员语带嘲讽。

爸看了我一眼,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要问什么就问吧,我知道我儿子很乖,应该是误会。」

我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感动,只知道警员那声不屑的「哼」让周遭气温降的更低。

之后,警员问了些什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我的思绪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偶尔回到现实,才补一句「不知道」。警员只当是例行公事,没有多加刁难,没多久就叫下一个,这是我唯一感到庆幸的地方。

然后,坐上爸开来的车,浑浑噩噩地往「牢笼」的方向开去。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

「晚餐有吃吗?」妈问这句话的时候,我们已经回到「牢笼」里。

我瘫在沙发上,点点头。我原本想直接进房间栽入床里的,可是想说待会儿应该会开一场审判大会,索性就待在客厅。

早死晚死都要死,不如干脆一点。

没有想到,等了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都没有动静。客厅只有我一个人,妈进了房间也就没再出来。

我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查看。除了我以外,全部的人都已经在床上躺平。

我愣住,不明白眼前的一切代表什么。

我就这么可有可无,连责骂都怕浪费口水吗?

拖着脚步回到客厅,我无意识地拿起电视遥控器,开始在各频道间乱转。

我很少出现在客厅,连带的很少注意电视节目,也就不知道有什么好看。

幼稚的卡通、无厘头的搞笑综艺、哭哭啼啼的连续剧……一个比一个无聊,我不停地按着「next」,直到——

吸引我目光的,是标示着「今夜最新」的重点新闻。

台北县警方今天晚间突袭新义市一处民宅,查获颇具规模的男同志摇头群交派对,警员冲进这处俗称「轰趴」的现场时,不到廿坪的狭小空间内,挤了四十四名男人,每个人最多只穿一条内裤,几近全裸,屋内音乐轰隆震天,满地都是用过的保险套、卫生纸,摇头丸、K他命散落一地,腥味令人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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