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美好的回忆总是得一片一片剥落。
关系变质是从某个同学无意间开的玩笑:「你们两个搞Gay哟?」原本还偶尔碰触的双手,突然之间多了道隔阂,那道隔阂来自于别人的目光。然后开始发现话题变少,甚至出现走在一起,他什么话都不说。
沉默是给予另一个付出的人最大的伤害,小瀚终于明白对方根本不爱他,没想到因为这种原因,竟连朋友也做不成。于是他自那个人的世界淡出,也渐渐与班上划出一道界线。于是僵局便维持到现在,两个人都沉默。
阿富嗅出了异状,冲到楼梯上他身旁,搂住了他的脖子,那个人有点肉感,又有点结实的脖子。然后打声招呼:「嗨!好久不见!」
他响应以微笑的眸,他的眼睛很大,像眼球随时会从眼睑里蹦出来似的,迷人的双眼皮相衬,那双眼是他脸蛋上最吸引人的特质。他轻抚阿富的额,「嗨」一声,继续往楼梯下走。
小瀚只觉错愕,脸皮僵住,什么表情也无法挤出。佯装漠不关心,往楼梯上走去。
阿富跟去,轻拍他的肩:「他真的很可爱耶。」
瞬息间小瀚的吐纳步调乱去,他合上眼,伫足一会儿,然后走了上去。
「好嘛好嘛!早知道就不跟你提他了。我觉得你满有眼光的,到时候那个赖什么东西的,我一定要看照片。你快去要。」他赶紧改口。
「再说吧。连电话是真是假,还没有弄清楚。」他的沉默仍未褪去,连用字都变得简洁。「你问过他,我们沉默的原因是什么?」
「哦,你不说我还忘了。他就跟我讲:『你不会懂的啦。』然后就带过了。」
小瀚仔细思考这句,果然和那个人说话的语气很像,那种又带揶揄又带调侃的口气,像在轻薄人,又像玩笑。
「其实他有跟我说过,他觉得你跟我很像。」阿富继续试着勾起话题。
沉默了片晌,小瀚轻轻说:「我想忘了他。」
他走入教室,模糊了他在心里的位置。为什么经过他时,面对那张毫不在意的脸,过了这么久还能够左右他的思虑?难道还爱着他?他不敢再想。跟同学搭同班车回家,回到家已经十一点了。算算距离最后一次模拟考,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也该开始练习将读书时间撑到十点以后。事实上小瀚已经有心理准备了,这一辈子,不趁这个时候让自己累瘫,还有什么时候可以让自己累瘫?当然,这只是他自我催眠,否则每当看到生涩的物理公式,魂便不自主飞到了书本外。
他躺在自己的地铺,抱着自己的枕头,像是极其渴望得到某种保护。读书好累,尤其与时间的搏斗。但他也明白他此刻没法儿入眠,睡前总会将今日的画面重新滤过一遍,而今日的画面实在太多。
于是想到了赖升平。
他们的家相距不远,如果一些不懂的问题拿去问他,应该是很令人兴奋的经验吧!他是建中的学生,想必有很好的头脑,也许在脑中卡死的那些不解的观念,会经由他的口而变得条理分明,有条不紊,接着自己面对所有艰涩的题目都能迎刃而解。也许能够借着问答,增进两个人的互动,问起比较私人的问题,比如他的兴趣、他喜欢的歌、有没有交过女朋友、将来的志向。
想着,抱紧枕头的小瀚傻傻笑了起来,像在抱着赖升平,对着枕头吻了上去。
等等。那个倨傲鲜腆的赖升平,开起玩笑脸不红气不喘的,在他的字典里有「条理」二字?
能够对第一次见面的男孩,先彻底将对方的心踩碎,再藉由拥紧让那颗碎裂的心随着温度而升华,对女孩都未必能做到如此,更何况小瀚还是个男孩!
好快,快餐也不过如此。
今天原本对他迟到的弥补而感动,第二次见面,居然能够搂住对方,恨不得当时多吸几口他身上的味道,到现在还难以相信。才正准备释怀,他便毫不留情地将小瀚载到校门。难堪极了。
他从床铺上爬起,打开黑色的书包,拿出手机。他想起阿富的话,赖升平的电话是假的?电话若是假的,一点也不足为奇。以他的举止来说,给假的电话不是不可能。
「去!没开机。」他将手机丢到棉被上,心里揣测阿富所说。该不会正如阿富说的,是假的电话?那好不容易编织起来的故事,不就没有下文?
他拿出自己的日记簿,想写首诗来写下现在的心情,忽然发现自己的脆弱,喜欢,或者不能够喜欢,究竟赖升平定位在哪一个位置?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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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承瀚
赖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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