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着想澄清,却辩不过他,气得结巴。
「你……你干嘛要这样泼我冷水?」
「我没有泼妳冷水,而是妳自己根本没有想清楚。如果妳想得够清楚了,很容易就可以说服我,我当然也会尊重妳的决定。但妳没有,妳空有理想,却没有实践的理性过程。不必等到口试,我现在就可以把妳刷下来。」
「为什么你都不支持我?」像宇丞那样。
「问题在于,妳『凭什么』要我支持妳?」凭据在哪?拿出来看看呀。「我也可以给妳很空洞的口头鼓励,反正又不花本钱,还可以哄妳开心。然后呢?等妳盲目地一头栽进去、摔了一大跤,再来假惺惺地安慰妳、帮妳打气?」
「可是,你也不必这么……」一肚子恼火,憋得她比手画脚。
「真正关心妳的,才会跟妳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实话。至于那些不痛不痒的鼓励,只是在顺着妳的猫毛安抚妳,最后把妳降格为宠物,一天到晚要人疼。」
「我才不是那种人!」
「妳就是!」他抓着啤酒罐的右手伸出食指,锐利指控。「我在米兰一跟妳交手,就确定妳是这种人。」
回应他的,是她不欢而散的背影。
再也不想跟他讲话!
他们之间依旧无法沟通。她对他的反感,也一如在米兰时的那样。是他要问她的,而她答了,却像给了他趁机修理她一顿的机会。与其如此,还不如不谈。
她搞不懂,他们这样到底算好,还是不好?她从来没有被人搞得这么心烦意乱过。前一刻还浓情蜜意的,下一刻却气到不想再看到这个人。可是过没几秒钟,又有点想念他,不知他现在在干嘛。
还是别打电话过去得好。她挂念归挂念,气还没消。
长程飞行,她一人在机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真是的,她之前为什么不先问清楚,他什么时候才会回台北跟她碰面?应该先问清楚再跟他翻脸的,现在她既拉不下睑来问他,又放不下心,结果饱受折腾的又是她自己。
与他相距万呎之遥以后,她才能好好地冷静思索他的话语。
她不觉得自己是那种一天到晚要人疼的小猫咪,但他说得没错,她预期的进修规画,理想大过理性,自己并没有做足事前功课。对于求学,她太过浪漫,多是一相情愿的幻想。最后很可能以挫折收场,对自己的前景更加迷惘。
他的话,句句刺耳,字字中肯。
她为什么这么别扭,不肯虚心接纳他的意见?想着想着,水光盈眶。她悄悄拉上薄毯,面向窗口假装入睡。在夜行的高空,沉默流泪。
她以为……他多少会赞许她一些,觉得她与其他女子不同。结果,被他削得灰头土脸的不说,自己暗暗渴望得到他肯定的虚荣心态,更让她深感狼狈。
她何必在乎那个混帐怎么看她?但她就是在乎,椎心刺骨地在乎。
每次他痴迷地赞叹她的胴体,她就好开心、好满足。但她的野心愈来愈大,她希望他能欣赏到她更多方面的优点,想让他钦佩……
他还在生气吗?
她才是该生气的那一个,却满心挂虑着他会不会还在生她的气。又或者,他根本不当回事地继续打他的电脑、睡他的大头觉?
他还要多久才会回台北?不然,她再找个机会飞去纽约好了……
情思纠葛得她难以入眠。
漫长的飞行过后,她失落地呆坐机场,等候表弟妹们返台的班机,大伙一起回家。她三不五时就狂发简讯给君士,打发时间,其中咕哝抱怨一堆,一点都不像她在机上时的满心懊恼。发泄完了,人也像泄了气的皮球,空洞发怔。
直等到深夜,她才警觉到不对劲。
表妹他们人呢?他们原先预定搭乘的班机已经抵达台北一个多小时,入境再怎么耽搁,旅客又不多,不该拖延那么久。海关那里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两个小时过后,她确定他们出事了。
查询航空公司,竟发现他们并没有搭上这班班机。那他们人呢?
她慌乱地拨打手机,联络不上他们;打给顺十八,也找不到人。怎么会这样?打回阿姨家,只有印佣回应,家里没人;去日本玩的还没回来,没去日本玩的也没回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人呢?!
她吓到冷汗涔涔,双手急颤,快快打电话求援。对方才喂了一声,她就全然崩溃,放声大哭。
赴日的一行人,下落不明。
原本,她也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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