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今天不用打工。」林羿翔勉强回答:「吃过了吗?社工有没有来家里看过?」他知道母亲暍过酒之後会发生什么事。
「你这个讨债的、冤鬼!」她披头散发,随手抄起床边的藤条便扑了过来,
「我为什么要生你、要养你,长得和你爸一点都不像,又没有用……」
林羿翔咬著牙任她痛打,始终想不透一个癌末病人虚弱得只能躺在床上,喝流质的食物,为何还那么有力气,打得他手脚都发肿。
他不能轻易反抗,母亲的怒气若是无处发泄就会打破杯碗割伤自己……两样他都不愿意。
印象中,母亲在酗酒之前,总是那么美丽温柔,会抱著他,说她爱他,他是她永远的宝贝……日子过得再苦,也不会让他挨饿受冻……私生子又如何?他得到的爱一点也不比其他同龄的孩子少。
那仿佛才只是昨天的事,一转眼,母亲变了,开始沉迷於一种透明的液体,只要喝下去就能忘记所有的痛苦……她曾经给林羿翔尝过一点,呛得他马上吐了出来,想不透为什么有人会喜欢这种玩意儿。
「味道怎么样?」她问,好像刚做了一件很得意的事。
「又苦又辣。」他抽著鼻子,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用袖口细细地擦著眼泪,那时他才九岁。
「不错!这就是人生。」她仰头一饮而尽。
人生……人生……写起来只是两个字,走起来却颠颠簸簸,又苦又辣。
他不该撇下阿正回家的,母亲需要照顾……可是他偏偏後悔了,鞭子落在身上,他却恍然无所觉,方守正的笑脸还飘浮在眼前,好像从来不曾消失过一样。两个同年龄的男孩,在同一个教室里上课,却是完全两样的心情。
刘兴邦精神抖擞,腰杆挺得笔直;方守正则拉长了脸,头上像有乌云笼罩。
「老兄!知不知道为什么你长得比我帅、比我高,功课又比我好了那么一丁点,我的女生缘却比你强那么多?」刘兴邦用力拍拍方守正的背。
方守正马上像患了痨病似地呛咳起来。
刘兴邦又继续说:「笑啊!你就是不会笑,笑起来也是呆呆傻傻的,活像智商只有五十……别说女生,男生看了都吓跑啦!」
方守正听到他最後一句,马上像溺水的人抓到一根浮木似的紧紧攀著刘兴邦的手臂,「真的吗?我的笑容有问题?」
那天晚上,林羿翔没有打电话给他。
事实上,方守正也很难想像现在还有没电话的家庭,他既然这么说,他也就姑且听之。糟糕的还在後头,从那之後,林羿翔再也没来找过他,已经有好一阵子没在一起吃中餐。
起先方守正还沉得住气,静静地等待,後来等得有点心浮气躁了,主动跑到忠孝顶楼,上面却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到三年四班的教室问,学长们总是用很凶的语气回答说「他不在」。
方守正有点委屈,找个人而已,不用这么凶吧!於是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搞小圈圈不是女生班的专利。
话说回来,每天中午都不在实在是太不凑巧了,他很不愿意让自己的想法转到更糟糕的方向去——那就是林羿翔根本在躲他。
急躁的心情不断累积,忠孝楼有点远,短短下课十分钟来回足不可能的事,他只能远远地望向三年四班,梭巡那张熟悉的脸……虽然明知太远,他根本看不到。
正当此际,刘兴邦无意的一句话可谓正好击中要害。
「要怎么笑才正确?怎么笑才能吸引别人的目光?曾经被吓过的人有办法挽回吗?」方守正连下了一串问号。
认真的眼神让刘兴邦顿时有点不知所措,他弹了弹手指。「那,先笑一个。」
方守正依言抿抿嘴唇,扬起唇角。
「搞什么啊!」刘兴邦抱怨,这种笑法还不如不笑,「去照照镜子,你看你,吃错药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和女朋友吵架了吗?」
方守正的脸色顿时一青,上扬的嘴角也慢慢垮了下来,鼻子开始酸酸涩涩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真的?」刘兴邦压低声音,神情讶异。
方守正没回答,只是死命地咬著下唇。
「那就不能靠改善笑容挽回了!」刘兴邦语重心长地说。「先把自己好好地打扮一番,要光鲜亮丽才行。别信那种越颓废越能让人同情的鬼话——想想你喜不喜欢看到别人颓废的模样就知道了!再来,一束漂亮的花,这是一定要的是啦!最重要的,你的道歉;就算错在对方你也得先低头……」
「这样做就可以了吗?」方守正眨了眨眼:心底又燃起一丝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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