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糟糕吗?”插干股?喝花酒?还是掳妓勒赎?
程定安摇头道:“他不是糟,而是皮,比刚炸好的油条更油条,他在警政署担任要职的父亲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莫吟霏回想他的言行举止,承认程定安的评论没有过当。
他的确很痞,无可救药的玩世不恭。
跟十年前的他大不相同,简直判若两人。
莫吟霏托住下巴,跌入回忆的洪流中,怔忡失神。
十年前的他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时候的他古道热肠,连小女孩无理取闹半夜打电话乱报案,他也不生气,还肯帮忙。
程定安气冲冲道:“他移送的案子都是鸡毛蒜皮的小案,遇到复杂的大案子,能推就推,不能推就拖拖拉拉,叫他补证据比叫宾拉登给布希磕头更难,很多检察官都吃过他的亏。”
莫吟霏静静听着。“就这样?”没别的了吗?
程定安兀自忿忿不平。“这还不够吗?警察本来就该配合检察官,他不肯乖乖配合就是怠忽职守。主任检察官前阵子参他一本,他被降调到交通警察队,开罚单比较不能摆烂。”
“喔。”
可能是身份不同吧,莫吟霏无法像程定安般痛恨拒绝配合的警察,甚至连一眯眯讨厌的感觉也没有。
程定安毫不掩饰对杜天衡的厌恶,哼道:“如果不是生在那么杰出的家庭,也许他还不算太糟。”
莫吟霏眉头轻轻打折。“杰出家庭?”
不知怎地,这四个字让她很反感。
程定安将她不肯捧场的焦糖玛芬蛋糕扫进肚子里。
“杜天衡的爸爸杜智深是警政署的高阶警官,大哥杜天律在刑事局侦九队,二哥杜天寒在联合国国际警察组织受训。杜家在警界的影响力,就好比你们莫家在司法界的影响力。”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程定安喝口水又道:
“和成就斐然的父兄相比,杜天衡就像扶不起的阿斗,办案绩效鸦鸦乌,他是杜家的污点。”
莫吟霏在心中反覆咀嚼程定安的话,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隐隐约约明白杜天衡放浪形骸的原因。
压力……无所不在的压力……无论你再怎么斗,成就也无法超越父兄的失落感像影子一样紧紧纠缠,摆脱不去……
没有人在乎你这个人,他们只在乎你是谁的儿子、谁的弟弟,走到哪里都要恪遵祖训,半点错不得,否则就有你好看。
活着被爷爷踢出家门,死后被祖宗赶出祠堂。
活得好累,好辛苦,压力好大。
郁积的不满、愤怒以及不被了解的痛苦,由于得不到抒发的管道,日积月累化成惊人的叛逆能量。
与其一辈子委曲求全,倒不如反抗到底,反正众人的批评注定逃不掉,干脆不理它,至少这样还能保证活得痛快。
莫吟霏轻轻叹了口气,她多么嫉妒杜天衡的漫不在乎!
如果她也那么潇洒不羁,如果她够勇敢,当年就该义无反顾带着大提琴飞往纽约,奖学金不敷使用就去餐厅打工,再苦也甘之如饴,只要大提琴在她手下发出如天籁般的声音,一切就值得了。
她能抚摸大提琴的心,却无法掌握法律的真谛。
莫吟霏又叹了口气,叹自己的胆怯,也对长辈的钳制感到忿忿不平。既然奶奶倾尽家产也要买给她一把史特拉第瓦里名琴,为什么爷爷不能成全她学习音乐的心愿呢?
二十四岁是人生花开最盛、芳华最美的年纪啊!她要在法院耗过一生吗?平淡寡味、又疲累不堪?
五十年后……当她老到剩下最后一颗牙,蓦然回首,立在灯火阑珊处的只有满坑满谷永远做不完的卷宗吗?
活著有什么意义呢?
莫吟霏茫然了。
程定安摸不清她的心思,他在意的是另一件重斗。
“吟霏,你怎么突然问起杜天衡?”
莫吟霏从自伤自怜的思绪中抽身而出,心情仍然盘旋谷底,不想多说,清清淡淡地交代原因。
“前几天在地下室自助餐厅吃钣,听到好多学长姐都在说他的……是非,一时好奇就想向你打听看看。”
杜天衡……
莫吟霏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霎时间,她对十年来共有两面之缘的男子,兴起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情怀。
如果有机会再见到他,她想和他喝一杯咖啡,聊一回心事。
凌晨四点,城市灯火一盏一盏地暗了,大部份的人都已坠入梦乡;除了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商,就只剩下派出所还大放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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