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一点,马路上来往的车辆越来越少,她举起大拇指,做出搭便车的手势,直等了快十分钟,才有一辆小货车停下来。
‘我只到维吉广场,在那里放你下来可以吗?’司机是一名面相忠厚,三十岁上下的木工师傅,叫莫里。
他打量了一下季筱柔,确定她不是流莺之类的风尘女,才打开车门,清出驾驶座旁的位子。
维吉广场就在马黑市区,离她住的地方不到一呎。季筱柔千谢万谢,和莫里告别后,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广场上,茫然四顾。
这里是法国最大的历史保护区,曾是七位法国皇室的住处、十九世纪名作家雨果的住宅所在,以及她季筱柔梦寐以求盼望有生之年能到此一游的地方。
多么落魄的女人,多么讽剌的情景。她是不是该潇洒一点,干脆和衣躺下,在这儿好生追忆三、五百年前,法王路易十三与奥地利公主的婚礼盛况?
或者很没出息地嚎啕大哭,让两旁被吵醒的住户,帮她找来警察伯伯,好专车送她回去,把台湾人的脸丢到巴黎来?
季筱柔在原地绕了一圈,试图寻找可能的援助。也许是繁华落尽,使得整个广场充斥着萧条的况味,砖柱、屋瓦,无不老旧斑驳。连路易十三的雕像都显得风尘沧桑。
沿着安静小街踽踽独行,毕卡索美术馆就在西北方向不远处。不过她压根没心情欣赏,好累,好困,好想四肢摆平好好睡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脚踝上的疼痛与‘步’俱增,她真的是再也走不动了。为什么人长大之后,就会自然明白哭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她但愿自己永远是个孩子。
倚在广场一根大柱子上,她疲惫不堪的身子瘫软地滑向地面。
‘你,累了吗?’
声音突然从她背后响起,着实吓了她一大跳。
‘你,跟来干什么?’一见到他她就有气。嘿,他怎么有办法跟她同时到达这里?
‘如果我说是因为放心不下,挂念着某人的安危,这样你会不会有一点感动?’
他说话的时候维特一副不正经的神情。
‘狗屎!’不要跟他坐在一起,季筱柔勉强爬了起来,可立即又跌回原位。
‘狗屎是骂我?’不悦地捏住她的鼻头,杜少桓给她一口惩罚性的啃啮。‘你在我面前就不能稍稍表现出一丁点淑女风范?’例如你见到卜中兴时那样含羞带怯,我见犹怜的可爱相。
他当然不可能跟她说出心中的想法,心头的愤怒却是蓬勃发展。
‘淑女得配君子,你是君子吗?’眯起眼睛,她假装像在门缝里瞧人。
‘君子一斤值多少钱?我宁可当真小人也不做伪君子。’这句话有弦外之音,可惜她却如同鸭子听雷,‘上来。’
‘干么?’看他背对她蹲下,她其实满惊喜的,嘴上仍装作不明所以。
‘不想我背你回去就算了。’
‘等一下。’眼看他就要起身,她慌忙将他按回。‘是你自己说要背我的,我可没求你。’
‘啰唆兼做作的女人。’杜少桓两手箍住她的双脚,让她安稳趴在肩背上。
‘哇,你怎么变这么重,有六十公斤ㄏㄡ,该减肥了。’
‘没有,才五十四,刚刚好。’嗯,趴在他背上挺舒服的。五千多个日子,他知识是没多少长进,身子骨倒变得壮硕而伟岸,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杜少桓对这地方真是相当熟悉,左拐右弯,统统不必询问旁人。他蓦地缄默了下来,只听得脚步声踏实的踩在石砖上,以及规律的鼻息。
不说话的他,显得阴鸷而冷郁,让季筱柔很不能适应。
随便找个话题跟他聊聊吧。‘你到巴黎多久了…’
‘十四年三个月零七天。’他淡然答道。
‘那么久?’她心中一突,‘是跟你家人一起移民过来的?’
一不是,我是非法移民,混了九年才拿到居留权。’他的口气澹泊得好似说的是别人家的事。
一你……真的在这里搞帮派?’他的话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很难分辨究竟哪一句才是事实。
‘算是吧,我们有一大群人,有机会你可以来认识认识。’他忽地停下脚步,回头道:‘你的脸不要靠我耳腮太近,会让我想入非非。’
‘只有这样才会吗?’季筱柔调皮地把嘴巴附在他耳垂上。‘我以为你暗恋我已经很久了。’
‘唔,跟你暗恋卜中兴一样久。’听得出他这句话里掺了很多醋哦。
‘怎么知道我暗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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