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不说话?」刚牧半是玩笑的轻责她,「嫉妒了?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能长得如此美艳动人?阿琳告诉我,你也很美,只是不及德芳的十分之一。千万别觉得不舒服哟,人的长相是父母和老天爷的合作成品,除非得天独厚,否则是不可能艳冠群芳的。」
朱邦璇听著自己被刚牧这么残酷的批评得快要无地自容,真的不知道是不是要赶紧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一定爱极了他的妻子,否则不至於神气成这样,简直到了目中无人的地步。什么叫「不及十分之一」?太伤人了吧!
「呃,是啊是啊。」还是别告诉他真相好了,免得他承受不了,难得好转的脾气又要爆发成灾。
刚易说,当刚牧开始愿意谈及他自己,尤其是已破碎的婚姻时,就代表他的「病情」已有大幅好转的趋势,可不能在这时候浇他冷水。
「你的话言不由衷。眼盲的人,耳朵和心灵比什么都敏锐。」
「有、有吗?」你还真挑剔。当著一本数页空白的相簿,要自我谦虚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呐。「所谓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端乎欣赏者的角度呀。」
「算你有理。也对,假使你真是发自内心的赞美她,那又太虚伪了,一个心怀妒意的人,是该有你这样的口气。」
「什么?!」我咧@#$%*……都怪她修养太好,骂不出难听的话,只好强迫自己把一卡车的乌烟瘴气吞进肚子裏去。
「跟你开玩笑的。」刚牧现出未曾有过的调皮神色,「我以为你永远也不会生气,特别是对我。」右手探索地碰了下她的嫣颊。
是人都嘛有脾气,只不过她从小就学会克制自己的情绪,加上她是被雇来这裏当书僮的,哪有资格生老板的气。
趁他尚未发现相簿裏的照片不见前,赶紧把它阖起来,以免又要兴起一场狂风暴雨。
「咦,这是什么?」相簿旁放了一本无字天书耶,是谁那么闲,将它钻出一个小洞一个小洞的?
「你是指点丰书吗?」刚牧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那是专门给盲眼人学认字用的。」
「哦。」无知容易惹祸,果不其然。朱邦璇忙将那点字书也一并收起来。「讨人厌的书,我们不要读它。」
「好,我们来看我们喜欢看的书,由你选,今天念什么好?」
「念《莎士比亚的爱情故事》,和『她还我的最後一笑』。」後者是浪漫诗人拜伦的名诗,朱邦璇故意用俏皮的口吻,将气氛弄得非常轻松愉快,两人欲罢不能的约定晚饭後还要到书房来,把《侬今葬花人笑痴》,和《新月集》,《卿须怜我我怜卿》、《如果你爱我比较深》统统念它一遍,再来好好研讨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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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走出来,九点刚过不久。刚易瞟了一眼手腕上的表,自嘲地牵动了下嘴角。
记不起有多久,他不曾在这样的时刻离开工作岗位,每天,日复一日同样的忙碌,同样的疲惫不堪,同样的兴起强大的想逃离的渴望,却都下不了决心。直到今日。
和赵院长长谈了两个小时,虽然辞职仍未获准,至少得到了两个月的长假。
为何突然有如此重大的决定?阿立不解的问他。
是呀,为什么呢?早不请辞,晚不请辞,偏选在今天?
因为她。他的心裏澄澈如镜,明明白白的写著不为人知的心事,不断的向他招供,要他面对现实,不要再做无谓的逃避。
一整个下午,接连晚上,他的心绪都安顿不下来。尽管来来往往的患者多得教人喘不过气,她的身影却始终盘据他的脑海。
习惯性的在开车进车库前关掉大灯,夏夜的繁星一下被隔挡在老椿树外,刚易扯掉领带,用力阖上车门,车道旁一片墨绿的苍竹随风波浪起伏,在沙沙的声响中,他如同一滴晚间的水露,汇入这宁谧的暗夜之中。
表上的时间指著十点过十五分,父亲和刚牧大概都睡了,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认真培养著早睡早起的习惯,以便避过晚饭後,不知该交谈什么的尴尬。
朱德芳的离开,让这个原本难有宁日的家变得死气沉沉,安静得吓人。
大家都害怕那种令人要闷出病来的低气压,但谁也不敢拿出勇气做一些改变。直到朱邦璇的加入。
她是一颗热度超强的暖阳,这屋子裏的一草一木,都因为她的翩然来临而显出勃勃的生趣,最直接的受惠者不是刚牧或他父亲,而是他。
有了朱邦璇,刚牧不再动不动发疯也似的,跟他吵得天翻地覆,或乾脆几天、几个礼拜拒绝和他交谈一句半句;他父亲也不再咳声叹气,终日愁眉不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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