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他在一场音乐演奏会后的庆功宴上喝醉,在学生的起哄下,他就当场拉起了大提琴。”“他的手本来就可以再拉琴的,不是吗?”
“可是应该是拉不到以前的高水准。但,那天,他如神如化精湛的演出,让我高兴的以为他又恢复了昔日的风采,谁知我偷听到一旁的学生满是疑惑的交头接耳说:为何每次师母在场的时候,鲁老师的大提琴老拉不好?”“会不会只是学生们的多心?”
“他承认了,我们在吵了一架后,他亲口对我承认了。”
谜底揭晓,而我的耳朵依旧嗡嗡不停。
好个鲁志辉,牺牲了他大好的演奏生命来留住爱情。但,他多傻,爱情有长着翅膀的叛逆性,只能顺随,该放的,不该留到心神俱疲。到头来,他的用心全是一场骗局,拆散了姑姑和冉从皓的白头约定,浪费了薛浅晴四年的光阴,也陪尽了我夏慕权全副的生命。“季珊,不要哭,不要伤心。”他哄她,哄得似个孩子。
“皓!我错了,当初我不该因为同情他而离开你。我毁了你,也毁了自己。”何止,又平白拖累了我和薛浅晴。我有愤怒的情绪,当年季珊不顾大家的苦苦哀求,而坚持要与鲁志辉离去,今日,她回来了,只消一句错了,就可抵消殆尽。“不,季珊,我们还年轻,我们还有大好光阴。”
他的这句话,是说给我听的吗?三十七岁,不算老,他们的确可以再有个三十七年可以携手共度。在这刹那间,我想问冉从皓:你把我又丢在哪堆尘埃里?
“皓,你还爱我吗?”姑姑突来的这一句,还是令心灰的我屏住呼吸。
冉从皓不吭气,只是那神情中有这阵子以来,“专属”于我的爱意。原来,他的这副面貌早有了专利,我只不过是借来用用还不自量力地沾沾自喜。而我,不要别人的东西,硬止住了欲狂呼呐喊的尖叫,我用尽全身气力地咬住嘴唇,不管痛楚中的湿濡与血腥。我睁着大眼,看着这关键性的结局。
“季珊,我……”他不再多说,只是捧起姑姑的脸,用力地吻下,用尽他十余年来累积的相思吻吻住她。这就是我的冉从皓?!一个百般要我相信他的冉从皓?!
而今,言犹在耳,他却又转身投向旧情人的怀抱……不,她自始至终都不能用个“旧”字替代,在冉从皓的心里,夏季珊一直都是以鲜活的姿态存在着。那我呢?那我又算什么?
冉从皓说:“我和季珊是永远不可能了,而你就在眼前。”这是昨天他才出口的话。原来,我的价值就是因为刚好在他眼前,又那么的唾手可得——而唾手可得的爱,是不是就真的如此价廉?此刻,他梦寐以求的奇迹出现了,他的季珊正以满心的爱意站在他的跟前,而当王子吻上公主的那一瞬间,所有的配角不都该鼓掌叫好?然后再翩然的退去,像我这样的角色,也总是被安排掉二滴泪充数就行。掏空了心的我,只是走了,没有驻足的余地。
我只是走着、走着、想走尽气力……
霓虹灯逐一亮起,直到我让脚下冰冷的大理石砖惊醒,才发现,我竟是打着赤脚一路走到这里。但,梦醒了,我又该往何处去?!我像误入泥淖的麻雀,奄奄一息地蹲在这里等待救援,但是在熙来攘往的街头,各自有各自的问题,谁管谁的死活?!唱片行前的橱窗玻璃贴满了斗大的海报几幅,鲜明的彩色画面和蹲在一旁的灰色的我,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唱片行里的音乐早换了一曲又一曲,而我还是动也不动地曲膝抱腿尊在那里。但,我不是音乐的崇拜者,而是历尽沧桑又累得站不起来的女子而已……我终于哭了,放声大哭。
在狂嘶呐喊的音乐中,我的掩面痛哭没人发现。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音乐停了、店家的灯灭了、铁门也拉下了地,在人烟渐自稀少的中山北路上,只剩呼呼的冷风和我相依。但,我无处可去,我早已失去了面对他们的勇气。
姑姑会说:“小槿,对不起。”
从皓会说:“是我辜负你。”
而我,却连“成全”二字都说不起,因为夏季珊和冉从皓的心始终未曾分离。夜,愈来愈深沉了,我的脚已麻木到没有痛的知觉,连脸上的泪也被风干了。这一切,该静止了。我终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在这样的黑暗中昏了过去,倘若可以这样死去,我在意的是,会有谁为我唱悲伤的歌曲?至于醒不醒?!管它去。
“小槿!小槿!”在黑暗的浮沉中,我听见了一声声的急切呼唤。但,我不急,甚至有点抗拒,难道,我连图个宁静都不行?“小槿、夏慕槿,你醒醒啊!”此起彼落的呼喊,频频把我的心神愈拉愈近。一番挣扎过后,我醒了,醒在午后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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