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古医师”的时候他挑起眉,玩味地瞧我。
“现在不叫先生了?”
“医师是非常令人尊敬的身分。”
“你的意思是,现在对我有敬意了?”
我点头。没办法,我还欠他一条命!
“别吧,你的敬意让我有些恐惧,消受不起。”
要是之前他这么说,我一定以为他在消遣我,觉得受不了。不过现在,我明白古若愚只是在跟我开玩笑--虽然他实在很不适合开玩笑。
“别客气。”讲到这,便想起自己不但欠他一条命,还欠了一声感激。“另外……我还要谢谢你。”
“哦?”
“谢谢你从河里救了我。还有我父亲,谢谢你帮他治疗。”天哪,我的语气好诚恳!
忆及他当时浑身湿透,雷霆大怒、凶神恶煞的模样,我到现在还会发抖。
对于我诚恳的谢意,他的回应极之简单,只有一句--
“你现在要回家?”
“是的。”
修长的手指推了下眼镜,抬头看看天色,又低头看我。“晚了,我送你吧。”
晚?才七点多耶!我可不敢劳烦他。何况我这张脸从来也不是台湾治安犯罪率居高不下的其中原因。
“不用了,我搭公车,不然前面也有捷运站。再见!”
“等一下!”
他再度喊住我,靠近到身边,拿出一本约手掌大小,白色封面的书籍,递过来。
“这是?”
“你要找的,莎七比亚十四行诗集,九二年译本。”
是的,果然就是我千寻万找的版本,连忙珍惜地捧注。不简单,他竟然弄到了!“很难找吧,是不是调很久?”
“没有,在一家二手书商的仓库里发现的,刚走进去,一本书就掉了下来砸中我的头,一看,正巧就是。”
“你在说笑吧?”
“真的,我的眼镜还被砸歪了。”
我才不信会有这么玄的事!不过古若愚换了眼镜是事实,原来的银色细边换成了无框镜片。
我手指抚着诗集封面,看看他,难免有些亏欠感。
“这样啊,那真不好意思,费用方面我会负责--”
“我看起来也不像医生吧?”他忽然说。
“呃?”
“你的表情是这么告诉我,你觉得我不像开餐厅、不像开书店,也不像个医生。”
“那你像什么?”
他耸耸肩,脸上的严肃不变,自嘲的语气却很淘气:“杂工。”
我噗哧笑了出来,突然觉得,这人怪得很有意思。
“我只是奇怪,你医院的工作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还要经营那么多‘副业’?”照理医师应该都很忙,他也太有闲情逸致了!
“不得已。”古若愚的回答很简单。
不得巳?我们学生打工当然是不得巳,因为没钱,可是他--我看不出来有这必要,头一回听见有人开餐厅、开书店是不得已的!
“我很喜欢义大利菜,餐厅的前负责人是我的同道好友,不过他只懂吃不懂做,经营方面也不太拿手,偏偏又很有兴趣,于是前年发愤图强、越洋学艺,临行之前将店面交给我,只要能撑到他学成归国就行了。至于莎士比亚,是学生时代固定找书的地方,去年老板身体出了点状况,又到了退休的年龄,夫妇俩便答应让澳洲的儿子接过去养老,因为舍不得开了四十年的书店从此关门,又知道我对那地方有些感情,所以低价让渡,换个人继续挂牌营业。”
“所以--你就多了这两项副业?”我问。
“对。”
果然是怪人!“你那儿是资源回收再生中心吗?”
“你的形容词可以再绝一点。”
不敢!我含蓄地闭上嘴。
古若愚跟着我沉默,我们两人对望着,有一种奇异的默契流转,气氛不再有之前的对立,反而有几分趣意。然后他开口:“对了,还有样东西要还你。”
“什么?”
“把书打开。”
我翻开书页,夹在里面的--是颜皓的卡片。
我抬起头,对他笑了。
省哼省
我决定跟古若愚成为朋友。
人的第一印象难免与现实有误差。虽然他长相不顺我的眼、说话不对我的味,个性又有点诡异,而且竟然是个活到三十岁还老被女人甩掉的笨蛋……我都想跟他做朋友。
因为我明白他其实是一个好人!
好人为什么命运如此悲惨,老被女人甩掉呢?
事情是这样子的。
话说我们之间旧帐未清!--一本书加古若愚的眼镜,我当然不会占他便宜,只不过他的耳朵似乎有洁癖,听我提起钱,一阵要死不活的沉默,半晌,才板着脸说付钱可以,三天后到书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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