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凝的氛围使得褥暑的天候突然笼上一股凉意,却又窒闷得令人呼吸困难。
“我去看爸爸。”雪茵只想逃离玛俐的视线,越远越好。
“不必。你爸爸现在需要休息,尤其不能说大多话,明天我会安排时间让你们见面。”
开玩笑!我们是父女呐,见个面还得经过你安排?雪茵从没听过如此荒谬无稽的事情。她立在原地,非常冷郁地梯视着玛俐。足足有数十秒钟之久。
“你是不是害怕我爸爸跟我说什么?”
玛俐阔嘴嗫嚅了下,又紧紧抿住。
不否认即是默认罗!
“有什么事情是我应该知道的?”雪茵鼓起勇气挑明地问。
“在这个家,没有任何事情是你必须知道的。”玛俐说不到三句话就把“这个家”挂在嘴上,犹如退役的老兵坚守着最后一块堡垒,禁止他人蝓越擅闯。
她终究设将雪茵当成是自家人,否则不必这样防着她,雪首悲哀地想着自己的身世,想着十几年来的遭遇,想着才刚相逢却即将天人永隔的父亲,以及……终至忍抑不住,掩面哭了起来。
“爱哭泣回房里再哭个够,别站在这儿破坏我的胃口。”她的心比石头还要硬梆梆的雪茵放下餐巾,头也不回地冲上二楼,她在楼梯口踌躇了下,决定违抗玛俐的命令,迳自悄步迈向她爸爸的房间。
好在看护他的女佣下楼吃饭去了,长长的甬道,比之先前还要冷清寂静许多。
她蹑手蹑足到达门口,轻轻叩了下门,许久不见回应又叩了两下,还是静悄悄的。
好奇心加上不祥的预感驱使雪茵扳动了把,推开房门——
吓?
“爸爸,爸爸!”她忙不迭冲过去,尖声狂吼。
“爸爸!”
凄厉的呼喊声惊动了屋里的每一个人。
麦克是第一个奔上楼的。
“怎么回事?“爸爸他……”雪茵身躯哆嗦地俯在床沿上,泪如泉涌。
其实不必问,当麦克瞥见床边那滩满是腥味的血渍时,已然明白了十之八九他轻巧扳正雪茵她父亲的身体,一手按向他颈项间的脉搏,神情凝重地垂下眼睑。
“怎么样?爸爸他……”
“我瞧瞧。”玛俐接踵而至,手里握着听筒,熟练地检查他的眼球、心跳。
就在大伙慌乱成一团的节骨眼,雪茵赫然发现,她爸爸手心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瞒过家人的耳目,将那张字条偷偷取下,紧握在手里。
直觉告诉她,她爸爸一定有话要对地说。若非玛俐一直蓄意阻挠,他大可以不必用写的。天知道,他是耗了多大的力气才找到纸笔,写好这张字条。
深沉的悲痛中,雪茵燃起一股强烈的怨恨,直冲玛俐而来。这女人根本不关心她爸爸,还好意思在那里惺惺作态。
“你还不赶快把他送到医院,或是请个医生过来吗?”她孤立无援地对玛俐嘶吼。
“我就是医生。”玛俐红着眼,眉头皱成一个小山丘。“现在送到医院已经太迟了,他走了。虽然提早了两个月,但未尝不是好事。
什么话?雪茵真想敲烂她的脑袋,死了丈夫,她居然还说是好事。
简直冷酷无情!
“我不管,我要送他去医院,”雪茵无助地嚎啕大哭。“你这个坏心肠的女人,你把爸爸赔给我,赔给我!”
极度伤怀之际,不知从何处伸来一条手臂,将她温柔地揽进怀里。
“坚强点,这里没有一个人会比你好过,勇敢的接受事实,才能帮自己度过困境。”
雪茵愕然抬头,适巧迎上麦克深送炯亮的眼。他的话如醒酬灌顶,浇醒了她惶惑茫然的理智。
★★★
噩耗传回台湾,原已寒风飘摇的乡下老家,这下更是愁云惨雾。
雪茵的奶奶禁不住丧子之痛,几次进出医院,眼看时日也已无多。
趁着还有一口气在,她仓淬将大女儿从台北叫回,仔理交代身后事,希望哪天两眼一瞪,可以走得无牵无挂。
然而,幸运的是,她不但没到天堂和儿子会面,身子反而逐渐硬朗,又开始有力气和媳妇吵架斗嘴了。
她们每次争执的源头都是雪茵,奶奶怪她太刻薄,才让雪茵怕得不敢回来;她则抱怨雪茵吃她的、用她的、住她的,却不懂感恩,拍拍屁股便一走了之。
除了她婆媳之外,村子里尚有一位心系雪茵的人,那就是季仲桓。
从她赴美的那一天起,他就不再到篮球场练球了,连全省高中联赛也自动弃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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