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红!”孙国玺发现我站在门口,喊我过去。
“找我有事?”
“有!”
“什么事?”
“我们先吃中饭。”他站起身,打开通往餐室的门。
这间餐室很小,只有四坪大,我还不曾进来过。每回来松石小筑,一家人总在另一个餐厅。
房间铺满了榻榻米,当中嵌了个桌子,桌下一个坑,刚好放两条腿。
和式餐厅,吃的却是道地台湾海鲜。
我沉默地吃着三杯小管、老鼠斑、葱丝象鱼。
“我在纽约碰到了你父亲。”他突然石破天惊地冒出一句。
“哦!”
“你不问他现在做什么?”
“做什么都与我无关。”
“他开了一个夜总会,取名天堂,专跳牛肉场。”
我笑了起来。越明—一我父亲,十年来未踏进台湾半步,却很懂得发扬台湾乡土文化。
“你笑什么?”
“天堂?好名字。”我喃喃自语。
“他很想见你。”
“在天堂?不必了。我不会到那种地方。”
“如果你愿意见他,他可以随时回台湾来。”
“台湾警察也随时等着他。”我不屑地说。越明当年离开我们母女时,席卷了一大笔钱走,俗称这种人为“经济罪犯”。
“父母再错也是父母。”
“他们做他们的父母,与我有何相干!”我不耐烦地回答。
“越红!”孙国玺皱了皱眉,“你这种态度——”
我是个不受欢迎的人,无论在何处,总有人指责我的态度,学校、公司、社会……
“我的态度不良。”我淡淡池说。
“你可以好一点。”他包容地说。
“谢了,我不靠态度生存。”
“靠你的艺术!”
“技术!”我纠正他。
他笑了笑。我是他的一大烦忧?真希望他不要这么想,他不欠我什么,真的。
他养了我十年,我对他唯一的情绪是感激。
我的态度不好,但心地还没那么糟。
我尚能区别善恶、黑白、好坏。
“你还在黄百成那个公司上班?”
“对!”
“为什么不找个更好一点的工作?”
“这个工作够好了。”上班时跷着脚看小说,有几个人能够。
“你有才气。”
“很多人都有。”会画两笔算不了什么。
“如果有更好的工作,你愿意考虑吗?”
他终于开始试探了。是母亲教他这样?还是他觉得我老是混日子不成话?
“人各有志。”我放下筷子,开始喝茶,中焙火的白毫乌龙。是我最喜欢的茶,平常不敢多喝,但今夭可以。只要黄百成的图一好,今晚谁也别想睡觉。
“最近政府的书禁要放宽了,出版生意可以做,你有没兴趣?”
“没有!”我直截了当地回答他。从小时候起,我对他便很诚实,这是我们能相处的最大原因。
“不问哪一方面的出版物?”
“哪一方面都没有兴趣。”
他没有继续再游说我。他是个很好的商人,精明、识趣、不乱施恩惠。
最重要的是他清楚认识金钱的价值。
也许有钱人便是如此,任何一分钱都是他们的命,不会随便让钱掉到水里去。
他若是施恩而强求于我,我能把事情做得多糟便会搅得多糟。
“最近看到嘉露没有?”他转移了一个话题,向我打听他的女儿。他们不说话的时间比我和母亲长。已经两年了,嘉露十三岁生日那天突然发誓不再理她父亲。
她做到了。
她是个有决心的人,跟她母亲一样。
在她们眼中,没什么是不可能,就是死也是很容易。
我做不到。
死对我来说很难。
我虽不热爱生命,但也不愿意作贱它,这点,母亲跟我是同志。
所以。当她和嘉露的母亲同时坚持要一个男人时,嘉露的母亲死了,她留了下来。
这件事情我和母亲心意相通,任何人说她错,我都不以为然。
我也不觉得自己良心有愧。
或许,这便是黄百成说我冷酷的原因。
我的确和旁人不同,但这是我的错吗?
黑板就一定是黑的?不!那只是光谱上发生的一种作用而已。
我和孙国玺谈话到此为止。我仍骑着车离开松石小筑,他站在阳台上看我。
我回过头跟他挥挥手。
我知道他是真羡慕。只有年轻,才能在烈日下骑单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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