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向幽兰(38)

2025-03-04 评论


但就在这时候,一个前来讨香烟的老人打断了我们。

“tabako,dabako!”他不断用日本话对我们乞讨。

我的口袋是一定有烟的,我自己很少抽,多半是为了跟工人联络感情,我刚把一包YSL掏出来,一个路过的雅美青年立即制止我,他先是用我们一点也听不懂的雅美话骂老人,把老人骂走了;又训了我们一顿。

“你们这些平地人全是一样。”他鄙夷地摇着那个剪成了锅盖发型的头说:“你们带来了烟,带来了酒,把我们的人教坏,再骂我们是乞丐。”

克丽丝汀的脸整个涨红了,要跳起来跟他吵,但我和秦大佑合力制止了她,让那名忿怒的青年忿怒的离去。

“阿青,有什么不对?”她叫,大概刚吃了龙虾,叫声也特别有气力。

“依我们的社会伦理来看,你给他香烟,当然不跟所谓的道德抵触,但在物质条件不平等的异文化中,这种施舍的行为有伤他们的自尊心,等于是纵容及帮助犯罪。”秦大佑解释。

“我真不明白。”她嘟哝着。

“要了解异文化不是容易的事,但人性的尊严是共同的,多尊重别人,比较不会有误会和摩擦。”

“你这么说教,应该去当牧师。”克丽丝汀说不过他,开始撒赖,但娇憨之处,的确扣人心弦,我承认我一点也学不来。

秦大佑微笑着,他看起来跟在台北时完全不一样,连那笑容都跟兰屿的大海一样澄净、明澈。

也许,我初见他时不是在台北,而是在兰屿,一切都会不同……我很可能会接受他。

但,只因为地点的改变,就全都改变了吗?

“喂!你呆呆地在想什么?”克丽丝汀推我。

“我在想,大家都吃饱了,该走了。”我站起身,离开那个叫“海老人”的小店。

克丽丝汀来兰屿前,曾熟读游览指南,想做个称职的向导,却不料,那些英文资料是在关公门前要大刀,秦大佑只稍稍订正了她几个谬说,她就泄了气。

我们正预备去参观传统的雅美人生活,突然,整个村落都像热水沸腾般发出可怕的叫声。

本来走在前头的克丽丝汀立刻逃了回来,宛如小鸟般的逃进秦大佑的怀里。

“发生了什么事?”我问。那家伙暴动般的尖叫连我也吃惊。

“他们是不是要出草?”克丽丝汀怯生生地问。

“不是,是部落里面有喜事。”秦大佑很镇定的观察了一会儿说:“这个村子有新船要下水,他们大叫大嚷就像我们汉人的鞭炮一样,可以赶走恶灵,逃避邪恶,又可以象征团结与丰收。”

“真的吗?”克丽丝汀又兴致勃勃起来。“我可不可以拍些照片?”

“最好不要。雅美人固然好客,但你拍照一定要事先要求人家的同意,否则就麻烦了”。

“他们会同意吗?”

“有时候会有附加条件,跟你要钱要香烟,你是给还是不给?”

“那我何必带相机出来?去艺品店买风景卡就好了。”

“那也不错啊!”我安慰她:“有专家都帮你拍好了、洗好了,你到兰屿来,只负责玩就成了!”

克丽丝汀被我说得笑了起来,把照像机收回袋子里,秦大佑教我们戴上太阳眼镜和帽子,到海边去看下水典礼。

“我知道,这种船叫独木舟。”到了海边,雅美男人正在举行祭典,克丽丝汀兴奋的指着红白黑相间,雕刻得十分精美的大船说。

“又是一个游览指南下的牺牲者。”秦大佑笑。

“我说错了什么?”克丽丝汀不服气。

“正确的名称是到木舟。”

“为什么不是独木舟?”

“你看看这艘船,它有十一个位置,一人独划的才是独木舟。”

克丽丝汀吐吐舌头,这些小动作别人做起来显得轻浮,她却显得可爱,不仅是因为她有张漂亮的脸,我想,那是她有灵魂的缘故。

“你又在想什么?”克丽丝汀问。“你的心是跟我们出来玩,还是仍留在台北?”

“我在想灵魂的问题。”我说。

“你的灵魂有什么问题?”

“灵魂有问题还算是好的,我相信有很多人是没有灵魂的。”

“怎么说?”连秦大佑都回过头来。

“我第一次想这个问题是母亲去逝时,那天来了不少人,多半是她的朋友、同事,公祭时,他们也哭得很伤心,但没多久,他们就开始谈天,说笑,完全忘了刚才他们前面还有一副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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