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哭声的凄厉与可怕,说尽了人生最难堪的生离死别。
依婷把风衣交给了管家,在哭声中沿着梯子往上爬,短短的距离却使得她有筋疲力尽之感,爬到了梯首,她站定,挺直了脊背,昂头看那幅她和云上峰坐在花园中嬉戏的画。
这幅画在此刻成了一种象征。
云上峰的云海山庄,是他一手创建,也是他最后安憩之所。
只要这幅画存在此处一天,云海山庄就永远不会更改别人的名字,迁进不相干的人家。
“爸爸,”她噙着泪珠,可是态度冷静而傲然,她轻轻地说:“我以您的姓氏为傲,我以我体内的血液发誓将尽我一生的力量,保住云海山庄,保住大云业。”
吕承达站在大厅里,仰着看她,他瞧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但那纤瘦、挺直而倨傲的背影,使他本能的感到懔怖。
他觉得度过了今夜,他将会永远地失去她。
她不是他能力所可以去掌握的女人,她那充满迷般的个性,也非他所能想象的。
电光石火中,有一个名字掠过他的心头。他不愿去想那个名字,可是律师人格已使得他清楚他该面对现实。
一阵轰隆的雷声,在她进入云上峰停殓的房中时,再次地响了起来。
她悄悄地掩上了门。
心洁凄楚地跪在地毡上,那狼狈的模样与依婷的坚定,冷静正好成强烈的对比。
如果有不认识她们的人刚好走进来,一定会弄错她们真正的角色。
“我不流泪,心洁,从这一刻开始,我拒绝再流泪!以前我没有尽到孝道,从现在开始,我将竭尽一切地赎罪。”
她的脸色比盖着云上峰的尸布还要来得惨白。
“依婷!你不要这么说,他如果地下有灵会不安的。”心洁语不成声地搂住她。
依婷真的没有哭,那美丽绝伦的脸庞上出奇地平静,连一滴泪都没有,她揭开了尸布。
灯光下,云上峰饱经病魔的面孔,有些发黑,但是神态很安详,在与病魔长久的奋斗中,他并没有被击倒,精神上,他仍是强人,所以他能够在肉体死亡时,精神依旧坚毅地离开人间。
依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果可能的话,她真希望她能象心洁一样,不顾一切的伏尸痛哭,任泪水化尽所有的苦痛。
但她不能!她真的不能!
她全身起了一阵难以抑制的颤抖,很奇怪的,在这样的颤抖里,生离死别的难堪竟被升华了,起而代之在她心中的,是一种勇气。
只有上天知道,她是多么需要这一份勇气。
“再见了!爸爸!”她轻轻地把尸布覆好,用嘴唇无声地说,这是一句告别,也是一句承诺。
然后,她如同幽灵般离开了这个房间,那飘飘无声的脚步,使得心洁在泪眼迷离中,很荒谬地觉得她是一具再也没有灵魂的鬼。
而她连血液似乎都在巨大的变故中冻结了。
没有血,也没有眼泪。
只有一大堆一生也难偿的债。
心洁倒抽了一口冷气,她不知道云依婷将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她想阻止,但是无能为力。
云上峰已去世,她甚至留在这里也多余。
没有病人,要护士做什么?
云依婷下楼梯时,一点声音也没有,如果是别人用这种脚步走路,只会象一片可怜的落叶,可是她有绝对尊贵的气质。
那惨白的面孔,纤纤的体态,挺直的脊背,因为潜藏着一般人绝对无法承受的悲哀,而显得比平日更美,美得逼人。
吕承达从文件中抬起头,他不急着去看云上峰,虽然他心一样难受,可是,随着云上峰的去逝更加严重的问题,已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这是经过公证过的遗嘱,在法律上有绝对的效用,你是唯一的继承人,等天亮会计师和大云企业的人员齐了,我将当众宣读,现在你可以先过目一下,也好有点准备。”他把厚厚的一叠递给她。
“这一份呢?”她指着另一叠。
“依婷,我还希望你能抛下财产继承权,这个烫手山芋,何必逞一时之勇?”
她镇定地看他一眼。
“到目前这个地步,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他企图做最后的劝说。
“我不会回心转意的,我已答应了爸爸,就该遵守诺言。”
“但这是个荒唐的诺言。你凭什么去解决这些棘手的麻烦。”
“凭我要把爸爸安葬在云海山庄,而且绝不让外人随便干扰他的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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