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姨,为我们贵客所准备的晚餐弄好了吗?」他掉头,很嘲弄的问。
似乎真忙得不可开交,米淑贤把一碗色泽很丰富的「腐皮金华汤」往餐卓上笔直一放,很不耐烦的说:「快好了,快好了,你这头予取予求的野兽。」
轻轻让轮椅转了方向,庄頤露出个专属于他的阴黯微笑。「多好的形容,『野兽』!可惜你不是我今晚予取予求的美女!」
「问题就出在这儿!你正巧就是一头缺乏美女来拯救你失落灵魂的野兽!」米淑贤走近他,用「美女与野兽」来暗喻、明示他的自我封闭。「而我祈祷上苍能早早賜福,替你送来一个能拯救你无可救药灵魂的美丽女子!」
她真的是每天在祈祷,祈祷至少出现个人(女人最好)来治愈他,自从车祸伤了双腿,又为韩雪碧伤透了心之后的伤口,可惜截至目前为止,他一直把自己像个痲疯病人般的关在雾庄,每天连麻雀都不见一只,更尔谈要他去接近如凤凰般的美女了!
「我不以为我会看重一个美女的拯救!」庄頤让阴黯的微笑持续着。
「正如你一直在忽略你那不敢面对现实的灵魂?」米淑贤问得既尖锐又苛刻──她心疼一场车祸完全的改变了她这个自小看到大的姪子的命运,但她也气结他这么长久以来的阴阳怪气和自暴自弃。
「我从不曾把自己的灵魂价格订得太高,就如同我对美女的评会一向也不高一样。」庄頤把轮椅掉回窗边,他的回答里充满历经教训的严苛。
「可是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尤其是所有的女人!」撇撇嘴,米淑贤按捺不住自己的不以为然。
「哦!你又嗅出我打算以竿子打死哪个女人了?」他望向窗外,神情回复嘲弄。
「你知、我知!」她确实明白,他对庄琛那个护士女朋友有成见,但她可不希望他的成见弄砸了她精心准备的晚餐。「但身为长辈的我不得不倚老卖老的提醒你几句。你是个人,而任何一种与人类有关的事,都不会和你无关!」
庄頤又微笑了,但他的笑容依旧十分晦涩。「谁说不是呢?你瞧,和我脱不了干系的人类已经进了雾庄的大门了!」
的确,窗外那毛躁的汽车喇叭声,与直射向玻璃窗的车前灯,提醒了米淑贤,两兄弟中唯一爱笑又爱闹的那个回家来了!
想到死气沉沉的雾庄终于能再拥有一晚怡人的笑声,米淑贤整个人不觉就振奋了起来。她睨了已抿着唇、僵着身子,如临大敌的杵在窗边,一动也不动的庄頤一眼──重重的朝他丟下一句:「至少你得『保证』不破坏我精心准备的晚餐!」她脱掉围裙,顺便一把丟掉扑克脸换了个微笑,走向门边准备「竭诚」的欢迎庄琛和他的小护士。
至于庄頤,他是从不对人们「保证」什么事的。因为他学来的教训之一,正是「保证」这两个字永远无法「保证」什么。
他幽冷的眼光透过窗戶望向正互倚偎着往正门踱来的两个浪漫身影,冷静且精明的盘算着,他必须花多少时间──或者多少金钱,才能使依偎的两个人永远不再依偎?
※※※
时间运行的蝸牛爬行还要缓慢!
黎水仙如坐针氈且食不知味的,坐在雾庄这间大得略显寒涼、空洞的餐厅里,事实上,餐桌上的饭菜都还热气蒸腾,室温也被空调系统运作在一种颇舒适的狀态。令她食不下嚥、坐立不安的原因,除了这幢雾庄超乎她想像寬大,屋里充斥格调、品味却显得有些神秘、冷僻的不协调之外,另外就是正坐在她对面的那个男人了!
他与她仅隔一个圆桌面,以一种锐利、仔细、几乎可以说是相当没有礼貌的咄咄眼光在审视她。从他深邃幽暗、肆无忌憚的向她投射过来的眼神,水仙不难看出他正在对她秤斤论两。
「他」是她准备要嫁的男人庄琛的哥哥──一个她早预期要见却又一直逃避碰见的男人。
想逃避的原因,无非是不喜欢丑媳妇见公婆那种繁文縟节的场面与尴尬感觉。再加上偶尔听庄琛提起他这个哥哥的脾气古怪,水仙自然而然就有却步的想法。
然而这却是通往婚姻的必然步骤。
严格说来──庄頤和庄琛两兄弟是十分英俊的男人,两人都有深刻的轮廓和清晰的五官。但兄弟两的外表却犹如日与夜般的有天壤之別,庄琛健康、开朗、清新的一如阳光;庄頤却如他居处的环境「雾庄」般──神情冷厉、心情如雾。
若不是他终年不见阳光,太过苍白的皮肤以及他……坐在轮椅上的奇怪样子,他一定是个具有奪人心魄领袖气质的男人。他就一直安静、背脊直挺的端坐在他的座椅上──一副君临天下……或者是蛰伏的掠奪者的姿态。今晚唯一的一次,水仙看见他脸上出现天人交战的窘迫神色的时候,是庄琛获得他的同意,把他由轮椅中抱上餐桌边的座椅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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