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个月满十八。”她的声音低沉许多,脑海中浮现的那组数字,天底下恐怕只有自己一人记住。
他点了点头。
“你就是开车撞到我的那个人?”她自嘲着这是废话一句,他不是天使,更不像社工,自然就是那个倒楣鬼了。
“我撞到你?”他扬着眉问,声音里是浓浓的不悦、重重的不平。虽然几天下来他已习惯了自己“肇事者”的身分,但面对她直截了当的质问,他无法漠视自己无辜的感觉。
一句反问,问得她不得不拾回刚抛掉的心虚。心虚气软的她忽地放声大哭。
“你哭什么呀?”
没想到她是这种反应,他一时又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去哄一个这么大的孩子。
“别哭了,拜托。”他取了两张面纸给她。“医生说你巳经没事了,半个月之后拆石膏,到时候你就算完全康复了。”
“你是说我可以继续在医院里住半个月?”她还在抽噎换着气,却问得兴奋无比。刚被泪水冲刷过的眸子格外清亮地望着他。
“你的意思是你还想住在医院里?”诧异充满他顿时睁大的双眼,他指着病床问她。
“你刚才不是说还要半个月才能拆石膏?那就是说我还可以在医院里住半个月呀?”
“不是。”他气急败坏地回了一声。
住院费不是让他生气的原因。虽然她的家人一直没有出现,的确使他免去面对家属责难的窘境,可是如果她继续住院的话,那么基于道义责任,他少不了还得往医院跑上个几趟,这他可不干。
“不行,过两天我就替你办出院手续,然后送你回家。”
“不行,出了院就没有人照顾我了。”她立刻回答,还将目光移至右脚,暗示他暂时她还不良于行,他不能弃她不顾。“你有责任照顾我。”
一句话愣住了他,也愣住了她自己。她暗忖着父亲去世之后,自己已渐渐不对人予取予求。原来她的这项本事尚未退化,只是没想到自己如今予取予求的对象竟是这个年纪看起来比父亲小很多的男人。
“你真的没有家人?”他问得气馁。从她出事到现在一直没有人来看过她,这一点他很清楚。
“对。”
“好,那你告诉我,进医院之前你住在哪儿?”既然她说得半真半假,他也就将信将疑,打算慢慢开导她。
“我一个人住。”
“住哪儿呀?”
“你凶什么?跟你说我没有家就是没有家!”她被他的紧追不舍惹恼了,一声吼了回去:“谁叫你不把我撞死!既然我活过来了,我就要重新过日子,从今以后,我一个人就是一家。”
他望着那张胀红的脸,觉得自己快被打败了。她以为自己是哲学家吗?原来这种年纪的女孩子脑袋巳经这么复杂了。不过她矢志争取的态度令她整个人注满了活力,倒真像她说的──活过来了。
“好吧,那你告诉我,从今以后你这一家要住哪儿?”
他告诉自己要忍耐一点,随她的情绪起舞,然后一起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不明底蕴的人还以为他一个大男人欺负个小女孩呢。
可不?护士小姐这不就来了吗?希望她不是因为嫌他们吵闹前来警告的。
两人很有有默契,不约而同地住了嘴,微赧地望着走近身旁的护士。
“魏先生,你又来啦?”护士朝他点头微笑,继而和颜悦色地问她:“五0八小姐,今天想散步吗?”
这位护士是慈济的姐妹,有一对慈悲眉和两片软语唇,心地善良、和蔼可亲,前两天她都在这时候到病房来协助戚幼吾坐上轮椅,推她下楼透透气。
戚幼吾朝她点个头。
“护士小姐,麻烦你把轮椅交给我,待会儿我会推她出去散步。”他决定利用陪她散步的这段时间跟她把话说清楚,到楼下去谈不会吵到其他病人。“还有,晚一点我会补填她的相关资料。”他又对护士补充了一句。
“你姓魏?”护士离开之后她才问他。
“嗯,魏欥华。”他这才发现自己尚未向她自我介绍。“肇事者”听起来实在不怎么光彩,他索性立刻报上全名。
“魏欥华?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她自言自语着。
他未置可否。“走吧,我陪你到楼下去散步。”
“喔。”她应了一声就准备下床。
“你别乱动了,我抱你下床。”
虽感错愕,但她已停止用力,直愣愣地看着他将自己从床上横抱而起,小心翼翼地放坐在轮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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