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她一遍又一遍地写着,静静品尝那属于她的孤独和寂寞。
既然决定要回台北了,何不在离开之前的这段日子里和他好好相处?她当然爱他,她对自己的一颗真心从不曾感到愧疚,再搜集一段美好的回忆,不算奢求吧?
***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他愈来愈沉不住气,每天如坐针毡、心急如焚,急于知道她最后的决定却又不敢开口问她。
看她这一阵子对他出奇的好,受宠若惊之余,一颗心仍旧七上八下,摸不透她到底怎么想的。她虽近在眼前却更似远在天边,他的心好乱啊!偏偏事情又多,周末假日还常得加班。这天回到家才发现有一份传真忘了在办公室里发出去。
「世滢吗?可不可以借妳的传真机用一下?」他知道她家里有传真机,情急之下只好向她求救。「是要发美国那边的急件。」他知道她一直刻意不请他进门,于是替她想了办法:「超市应该还没打烊,要不妳去逛一会儿,我只需要半个小时就够了。可以吗?」
「好吧,你现在就下来。」挂上电话,她就开着门等他。
徐槙很快地下来了。
「传真机在书房里,我出去了,半小时之后回来,你离开的时候记得把门关好。」她对他说。
「知道了。」
他只用了几分钟就解决了那份急件。
知道她没那么快回来,于是他对她的书房做了番巡礼。走到窗边,看着窗台上一盆盆绿萝,自然展开的茂盛枝叶像她的秀发,他忍不住轻触着那盎然的绿意。书柜里满是书籍,引起他注意的却是一帧她和她母亲的合照。看见照片,他心中又是一阵愧疚;她遭丧母之痛时,他早已离她而去了,更不消说是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书桌上堆着一叠厚厚的宣纸,摊开一看,每一张上面都是他熟悉的词句,那是她写的;其间有几处模糊,她在写这些字的时候,怕是泪水与笔墨齐下吧?他不忍地抚摸着那些已经干涸多时的墨迹。
端起那一方砚台,往事不断涌进他的胸怀。这是他送给她作为订情的信物,她把它带了来,表示她还时时想着他、念着他对吗?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愧疚不已,他已经快被这种深切的愧疚感逼死了,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他抱着砚台,将它贴在胸口,彷佛这样可以贴近她的心,可以感觉到她还是他的。
「徐槙,你要做什么?」她一进门发现他还没走,而且抱着砚台不放,她好紧张,一把抢了回去。
「它是我的。」他没跟她抢,只是说出了他刚才心里所想的。
「不,它不是你的,你已经把它送给了我,它就是我的。」她激动地解释,眼泪就要掉下来了。「你不可以要回它,不可以!」她一边喊着,一边摇着头倒退步伐,生怕砚台被他要了回去。
看她这样极力争取砚台的所有权,他虽感安慰却更觉得难过,情绪的震荡使他如鲠在喉,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心疼地看着她;他好想上前拥抱她,却怕引来她更激烈的反弹而裹足不前。
「世滢,妳听我说……」他试着以言语来安抚她。
「求求你,让我留着它好不好?」她以为他要开口要回砚台,于是苦苦哀求着他。「就算我们分开了,就算--就算将来你结了婚,你都不要把它要回去好不好?」她紧抱着砚台,声泪俱下。
她哀怨凄凉的语气、泪眼婆娑的脸庞已经让他的心揪成一团了。分开?结婚?原来她这一阵子对他好只是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她早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准备与他生离了。他被这种体认震惊得魂飞魄散、六神无主了。猛地,他冲向她,紧紧地把她抱住。
「对不起、对不起!世滢,我错了!」他迭声说着对不起。
她用力推挤着他的胸膛,他却更用力的以双臂箝住她。
「妳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一直不愿意说出真相?为什么?妳是在惩罚我吗?惩罚我对妳不信任,惩罚我离开了妳、放弃了妳是吗?妳宁可选择默默承受一切来向我抗议,让我后悔一辈子是吗?」他痛苦地说出一连串闷在心里许久的话。
她听明白了,他要揭开她的疮疤,看她的伤口了是吗?她必须保留最后的尊严,于是开始武装自己,止住了泪水,抬起头看着他说:
「真相就是你所看见的。我没有想过会再见到你,所以没有你所谓的惩罚和抗议;至于你是不是会后悔一辈子,我不想知道也无从得知。」她忍着又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一字一句冷冷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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