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挽着父亲的手臂。很典雅地走了进去。侍者引领我们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
父亲总是习惯早到,而且在最有利的地势之下观察“敌情”。
父亲照例先对我灌输对方的好处。“这个是老陈最优秀的大儿子,想当年我和老陈……”父亲开始细数当年打共匪的英勇事迹。
我耐心地像第一次听说般的回答他。见窗外一个以曾相识的人影,她摸头发的样子好像在什么地方曾经见过……
父亲仍滔滔不绝地说:“大概有二三十年没见面了吧!”
我刚要做出适当的回应时,父亲突然站了起来,热情地对那刚进门的母子招手。
霎时,脑中闪现那个裤子沾上咖啡渍的欧巴桑,和那位母亲的身影分毫不差地重叠在一起——糗大了!
然而,接下来的念头是终于松了一口气!昨晚彻夜未眠,翻来覆去,始终想不出一个绝佳的计谋——既可以骗过父亲又可以使对方知难而退的好计谋。
这下,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达到目的了。我不禁在心里暗自惊喜了一下。
她对着父亲露出纯朴的笑容,我马上发现她转向我的时候,脸上闪现惊异的表情。霎时,她脸上的笑容像阴天的太阳躲进云里一样的阴沉。
父亲也错愕了一下;倒是我,非常谅解地笑了笑。
一顿饭下来,父亲和对面的男子热中地聊着,但始终也激不起欧巴桑开口,我反而落得轻松,安稳地吃着饭。
这使我想起前几次的相亲,我如坐针颤地几乎无法品尝面前的佳肴。这次居然还能大快朵颐。
我几次瞄到那位男子偷偷觑着他的母亲。我好想告诉他,不能怪她啦!
我还记得第一次相亲的那个母亲,她的脸上画着比国剧脸谱还要厚的猫脸,红红的大嘴,僻哩啪啦地如散弹枪一样,不断夸赞她的儿子。
而她的儿子,一看就是那种在小学的时候,命中注定被大夥选上欺负的对象,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绑在脖子上的红蝴蝶结。
一顿饭下来,父亲和我被那个花脸发出的散弹转得七荤八素。
而那胖家伙居然还能镇定地坐着,痴痴地对着我们笑。
我想到那次的情景,禁不住笑了出来。
父亲看到我的表情,对我说:“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说出来让我们分享啊!”
我露出甜美的笑容:“没什么啊!我只不过想到学校上次公演的国剧闹的穿梆笑话。”我胡拉了一个藉口。
父亲和陈先生继续他们原先的话题,而他的母亲仍死板着脸,很少开口。他们几次想引她说话,都没有成功。
一顿饭吃得差不多了以后,她终于开口说话,不过是小声地附在她儿子耳旁说的。
她儿子听完了以后,用一种很客气又很抱歉的语气说:“我母亲身体突然有点不舒服,我们必须先走一步。”
他们站了起来,我们也跟着轻声地推开椅子起立,接着他露出诚恳的笑容,很真挚地对我们说:“很高兴能认识你们。不过,真抱歉不能久留。”
父亲大方地挥挥手。“哪的话呢!扶你母亲回去休息最重要,多的是机会可以再聊聊嘛!”
我也摆出很优雅又很谅解的笑容,目送他们离去。
父亲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说:“老陈真不愧生了这么有为的儿子,可是他母亲倒就奇怪了,难不成得了什么隐疾不成,从头到尾一句话也不吭,还是我们哪里招她嫌了?”
我安静地聆听父亲说的话,做出了无辜的表情,有点哀怨地说:“也许是她舍不得这么好的儿子娶老婆吧!否则这么优秀的人,也早该结婚了才对呀!”
我们走出了餐厅。即使已经是秋天,台南的阳光,依然炙热地晒着。
我在后头看着父亲迈出的大跨步,依然像小时候一样,我必须跑步才能赶得上,但是,他的背却明显得有点驼了,”心中潜藏的那股罪恶感,这时缓缓地浮升了起来。
不过,它又很快地消失了。
那天夜里,我把事情的经过讲给小弟听,我们又抱着肚子笑了好久。
我形容那位欧巴桑知道相亲的对象是我以后的样子。
“她的表情啊!”我对小弟做出脸部僵硬,五官动也不动的模样。“就像这样——差不多可以媲美‘恐怖夫人’喔!”
小弟已笑得倒地不起,一直抱着自己的肚子。直到父亲推开门,问我们发生什么事情,他才稍稍能够节制。
我在这里再附带说明一下‘恐怖夫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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