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点东西吧,小洁。”何妈舀起一匙稀饭送到她口边。
以洁食不知味地吃着,脑子里同时想着伯伯和大哥,竟不知道去思索哪一个能让她好过一点。
“何嫣……”当何妈已经收拾碗盘准备离开的时候,以洁别了老半天的问话终于溜了出来:
“大哥他们之间事……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何妈收东西的手顿了一顿。“刚开始并不晓得,是后来听到你大哥和守谦吵架才知道的。”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你又没有问!”
“我有啊!”激动之下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又在一阵昏眩之中躺了回去:“我问过——”
“你问的是家琪是怎么死的,这和她怀谁的小孩没有关系嘛。”何妈将手放到她的额头上,不怎么放心地拍了拍她:“而且我本来答应你大哥不说的。如果不是守谦闹得太不像话,我本来也不想说的。人都死了,这种事还说它干什么?”
以洁哑口无言地闭上了眼睛。
她在床上又躺了两日。平毫和守谦在她清醒的时候从不露面,想必是在忙伯伯的丧事罢。守谦或者是因为往事被揭开了不好意思见她,但大哥又何至于连看她十分钟的时间都没有呢?是不是他的罪恶感又开始作祟了?那个莫名其妙的罪恶感呵!
一股连她自己都没料到的怒气陡然间淘淘涌起,刹那间焚尽了她所有的体谅与同情。这算什么嘛?无论是怎么样的自我惩处,六年的光阴都应该够了!偏偏那个人——敢情他是在自责之中活得太久,竟不知道正常日子该怎么过了?
可惜的是,人在病中,就算她想找平浩吵架也没那个力气,更别说她根本不知道平浩几时在家。如果不是玉翡陪着她的话,这病中的时日可难挨了。偏偏再过两天,玉翡看着她在房里行步缓慢地活动筋骨的时候,嘴角露出了一个有些遗憾的微笑。
“我明天要走了。”
“玉翡?”以洁吃了一惊,那位特别护士点了点头。
“我本来是你伯伯的特别护士,记得吗?”她温和地说:“现在这里已经用不着我了。”
“还有我啊!”
“你?”玉翡好笑起来,发现她的朋友在病中变得撒娇了:“你也太奢侈了吧?只是一个感冒就要一个特别护士跟着?”
以洁的眼睛暗了一暗,慢慢地在床边坐了下来。
“我会想念你的。”
“我也舍不得你啊。”玉翡叹了口气:“但我有工作要做。医院方面发通告给我,说有一个患者希望我去照顾。”她静静地微笑:“那患者已经换过好几个特别护士了,都不满意,把人家一个个给骂跑了。护士长对我说,如果连我都应付不了他,那她也只好投降。”
看见以洁不无疑问的眼神,玉翡笑着耸了耸肩。
“并不是我特别温柔或特别会应付刁钻古怪的病人,而是因为——”她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你相信吗?是因为我读了很多的侦探小说。”
“什么?”
“最起码,护士长是这么告诫我的。”她走过来拉住了以洁的手:“今天天气蛮好的,要不要到花园里去散散步?”
她顺从地站了起来。“你那个新患者听起来很有意思。”她有些茫然地说:“别忘了把详细情形告诉我。不管是写信,还是打电话。”
“就是啦。干我们这一行的,什么稀奇古怪的人都碰得到。”玉翡微笑着说,很高兴能将以洁的心思引开了一些:“有一次才好笑呢,我……”
玉翡的离去使得以洁更消沉了些。伯伯的后事一切从简,在她卧床的那几天里已经处理了个七七八八,让她不再有插手的余地。她觉得自己一个人被遗忘在时光的后头,整个世界仿佛都不再运行了。一连几天她见不到平浩的面,好容易一天傍晚他回家来吃晚饭,那神情又恢复了前些时日的生疏和遥远。
他的气色糟透了,以洁又恼怒、又心疼地想,一面心不在焉吃饭。吃饭期间她几次试着和他聊天,都被他用最简单的句子给打发了过去。
“这一阵子你忙坏了吧?”她不死心地再试:“公司的情况怎么样?”
“公司的事我会处理,你只管养病就是了。”他专心地研究着汤匙上的花纹:“对了,伯伯后天早上六点出殡,你觉得自己应付得来吗?”
以洁瞪着他,这些日子来不断累积的怒气突然间再也压不住了。
“多谢你费心告诉我。不过何必这么麻烦呢?”她重重地将筷子往桌上一放:“在餐桌上留张纸条不是比较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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