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我!」她指责道,哭得像个伤心的孩子,把张泪痕斑驳的脸往他上衣的前襟上使劲地擦。
「对不起,」他道歉道:「但是我别无选择。」
「我讨厌男人!」她抽抽答答地道:「我恨他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全部都不是吗?」他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弯下腰去将她抱了起来:「来,你必须好好地休息一下。」讨厌男人,嗯?可是她却不自觉地牢牢攀附着他,那无意识的举动暗示了极大的信任。学耕低下头去望着她,眼色不自觉地变得柔和了:「休息一下,你就会觉得好多了。」
「我觉得自己好脏!」她哽噎着道,再一次将泪水擦在他衣襟上。
「这是必然的反应,过一阵子就好了。」他温和地道:「待会儿好好地喝一点酒。
那会让你舒服得多。」
他以为她是什么?酒徒吗?苑明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学耕的身子僵住了,生怕她又来一次歇斯底里。还好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苑明只笑了几声,声音便渐渐地低弱了下去。她是累坏了。这一个多钟头以来的情绪波动和死命抗争已耗尽了她所有的体力,使得她筋疲力竭。她没有力气笑,甚至也已经没有力气哭了。原来激烈的啜泣渐渐成为时断时续的干噎。
学耕抱着她走过整个的摄影棚,打开一扇门走了进去。她的眼睛是紧闭着的,但知觉到他正在爬楼梯。文安紧紧地跟着他们,一路压低了声音在向范学耕解释着今天发生的事:「……那老家伙把剧本交给明明,由得她坐在客厅读剧本,就领着我到里间的放映室去,说他有一批刚从欧洲送来的录像带。」文安愤怒地攒紧了拳头:「他妈的,我早该知道他那样把我和明明隔开,一定是心中有鬼!但那些录像带可不是平常看得到的。
吴金泰放了一卷给我看,就悄没声息地走出去了。我是很想好好地看他几卷录像带,可是想到和你还有个约,不能呆太久,带子只看一半是很无趣的事,就把录放机关掉了,研究起那些带子来,打算挑他几卷,向吴金泰借回家看。幸亏我把机器关了,否则——」
他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颤:「否则明明叫救命的声音我一定听不见。那放映室的隔音设备可是一流的。」
学耕一面听,一面喉中发出稀奇古怪的诅咒。当初购置房产的时候,他买下了上下相连的两层,将之打通。下面一层是摄影棚,楼上便是他自己的住处了。上得楼来,他推开了卧房的门,轻轻将苑明放到了床上,顺手拉过一条毯子来盖在她身上。
这一切都使她放松。文安絮絮的诉说并未进入她的脑海,但,仅止是听到他的声音就在左近,已足以使她心安。而棉被那样柔软,枕被闲散出一种奇特的气味——和范学耕一模一样的气味。她在床上翻了个身,本能地抓住了一个柔软的枕头,将自己深深地埋了进去。
门突然间开了。「姑姑!」范学耕不赞同的声音惊讶地响起:「你爬这么一大段楼梯上来作什么?你的关节炎不痛吗?」
「要你来管我的关节炎!」她身边响起的,是那个老太太秘书——也许该说是老太太接待员——的声音:「我还没有老到变成木乃伊的地步,你小子少在那儿成天唠叨我!摄影棚里出了这种事,我不过来瞧瞧行吗?」
苑明知觉到她身边的床沈了下去,有个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而后是盘子放上茶几的声音。一只温柔的手扶她坐了起来,另一只手拿了个杯子放到她唇边:「好孩子,来把这酒喝了。」
苑明服从地喝了一大口白兰地,一时间被烧得几乎说不出话来。那酒热热辣辣地一直烧下了她的食道,刺激得她眼泪都滚出来了。然而那股随酒精而来的暖意自她胸腔扩散出去,果然使她舒服了许多。老太太又灌了她一大口酒,这才将杯子拿开,一手轻轻地拂上了她的额头。「可怜的孩子,」她不忍地道:「那个混小子把你怎么啦?一定是吼得你受不了了,是不是?他老是做这种事——」
这老太太多像她自己的好祖母呀!苑明模模糊糊地想,一个淘气的想头不受控制地在她心头扩大,她想也不想地就将之付诸实行了。
「他打我!」她哽噎地道,抬起了那挨过一巴掌的半边脸颊给老太太看。
老太太倒抽了一口冷气。「学耕!」她叱责,慈蔼的脸上布满了不悦:「这太不像样了!多丢人哪,打一个这么漂亮的小姐!就算人家在工作上表现得不好,你那样对她们大吼大叫的已经够了,但是打人?这实在是太过份了,太过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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