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结结实实地出了一身冷汗。天哪,他都对她做了些什么呀?他怎么可能如此盲目,如此蠢笨,如此地受到童年记忆的蒙蔽?他如何可能一直活在过去的阴影里,全然地忽视了现有的阳光?傅商勤啊,你是个一等一的白痴,笨蛋,儍瓜,居然会看不出她和你的母亲有著云泥霄壤的不同!他笨到去拒绝自己的感情,存心忽视自己至少已经有一半爱上她的事实——
他瑟缩了一下。「一半」爱上她?你小子想骗谁呀?你根本是彻头彻尾、无可救药地爱上她了!而且——而且若是不能赢回她,你的生命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有人伸出手来扯了扯他,商勤惊跳起来,几乎要以为拉他的人是夜光。「我说,老弟,」林益山有些抱歉地道:「我们走了吧?我待会儿还要开会呢。你究竟是怎么啦?」
「没——没什么。」他回过神来,仍然因著自己方才的了悟而发怔:「只是这些花使我想起了……」
「一个女人?」林益山精明地问。
「嗯。」商勤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恋爱了,嗯?」林益山笑了起来:「也该是时候了,老弟,几时请我们喝喜酒啊?」
我还不知道她肯不肯原谅我呢!他忧心地想,含糊其词地将林益山的问话打发了过去。回到办公室以後,他直直地朝他的秘书赵小姐走了过去。
「我要马上到高雄去一趟。」他宣布:「麻烦你先把我行事历上的约全都调开好吧,赵小姐?」
女秘书张口结舌地看著他。想到她上司近来的脾气,她决定还是明哲保身,少说几句为妙:「是的,经理。您什么时候回来?」
他摸了摸下巴。「还不知道。等我到了高雄再打电话回来告诉你好了。」
「好的。还有,您的管家李先生替你带来了一批信件,我已经放在您桌子上了。」
商勤点了点头,朝自己办公室走去。这一阵子以来,他拚命用工作麻醉自己,晚上还把公事带回公寓去做;反正他去高雄的那一段时间里,也积下了不少工作,所以很有得忙,已经有好一阵子没回木栅的家了。以前发生这种事的时候,老李总会每隔一段时间,便把寄到家里去的邮件带到公司里来给自己,这一回也不例外。
他拿起那叠信件来看了一看,全没料到今天的第二个震撼正等著他。
那封信是从高雄来的,发信人的名字清清楚楚的写著张宏文,男性而工整的字迹刻的是商勤早己熟知的街道门牌。冷汗立时从他额间冒出。宏文为什么寄信给他?是夜光出事了?
他手颤脚颤地将信拆开。但是里头没有信,没有纸条,只是一张彩色相片掉了出来。血色从他的脸上全然褪去。商勤像被定住了一样地凝视著这张全家福相片,半晌不晓得动弹。
他绝不可能错认那两个孩子。那毫无疑问是双胞胎——更小一点的双胞胎。家伟偎在一个高大斯文的老外怀里,家铃则被抱在一个美丽的少妇手中。那少妇和夜光长得好像,但他仍然分辨得出其中的不同。她的脸比夜光长些,眼睛比夜光小些,身体也来得比较丰腴;整体而言,在他这个「情人眼里出西施」的人看来,夜光的姊姊比较没有那么漂亮。
这张照片是个无可否认的证据,在他眼前标示出夜光的清白。但是商勤已经不需要任何证据了。想到这个和乐的家庭已然破碎,夜光的姊姊和姊夫在那样的青春华年遽然去逝,比孩子大不了多少的夜光毅然担负起抚养这两个孤儿的重责,就使得他心痛无已。他深深地将头埋进手心里头,痛苦地想到:她是不是还有原谅他的可能。
这个想法使他颤抖。不!她一定要原谅他!他一定要想尽办法让她原谅他!她是他一生的爱,一生的追寻,一生的等待,绝不能就这样从他指缝间流失!他的脑袋开始飞快地运转。这相片是宏文寄来的,不是么?夜光自己或许骄傲得不屑向他解释什么,但宏文会为了他们这样做,是不是表示——他感觉到了什么?
这个想法使得他精神大振。他拿起信封来,再一次地仔细端详。看看邮戳上的日期,这封信已经寄出有十一天了。老天,这么久了!想到他多耽搁了这么些日子,多让她伤心了这么些日子,商勤真恨不得自己能马上飞到高雄去才好。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他还得回家去收拾一个简单的行李,还得开上五个小时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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