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不到,我已经起床漱洗穿戴完毕,站在被我按掉响铃装置的电话前等候,一看红色灯号亮起,就按下通话钮。
“你在哪?”
“在你家附近杂货店,有首歌真好,快出来听听。”
在晨曦当中乍见他的身影,我想我已经清楚的知道这个人在我未来的生命中,将占有何等的分量了,只是……
“早晨气温低,今天我们又都是沿着海岸线走,你穿得够暖吗?”
“够了啦,走吧。”
事后我回想,那日我丝毫不觉得冷,究竟是因为东海岸实在太美了,或是因为复杂的心思一团紊乱,伴随着焦躁的火热,还是因为他广阔的背部为我挡去了大半的风寒。
我们掠过了最近的小野柳、杉原海边,第一站就到以白石绿水闻名的东河桥,一跨下摩托车,他就拿出热水瓶来倒了杯咖啡给我。
“我知道你过午一喝茶或咖啡,晚上就会睡不着觉,但是现在喝,应该没关系吧?”
“怎么连这都准备了?”
他伸个懒腰,闭目微笑。“因为你是个生活上的白痴。”
“嘿!”我不满意的抗议。
“不是吗?曹阿姨怎么个疼你法,大家有目共睹。”
“她母兼父职,加上弟弟又长年不在她的身旁,自然把所有的爱都摆在我身上了。”
“我听到了“压力”两个字。”
我倏然一惊,突然感到心慌,跟他出来是个好主意吗?只怕随着日渐深谈,会让我日渐倚赖他的了解,而一切其实都还在浑沌未明之中。
“对了,你明天晚上有没有空?如果还不急着回台北,我妈想请你来家中吃顿饭。”
“好训我一顿,说我害她前天晚上担足心事,以为我把你弄丢了。”
“我还以为她昨天已经念过你了。”
他说我妈没有念他,但骂他的人却不只一个。前天晚上送我回去后,人才进外公家门,几个朋友的电话便轮番打来,全是兴师问罪的,说他怎么可以一声不响就把我载走,快把到处打电话找女儿的我妈给急死了。
“你人缘真好,有时我觉得,你就像大家的意同(14)一样。”
我把杯子交还给他,慢条斯理的说:“我听到了“埋怨”两个字喔。”并期待着他接下去应该还有的话。
可是他却只笑着说:“我可以把机票延后一天,告诉阿姨,我明天晚上七点到,她是希望我可以跟你弟弟聊一聊吧。”
“要跟两个台大人同桌,唉。”
“怎么,你怕我们欺负你这个成大铁工厂的女工啊?”
“什么铁工厂,我们可是企业界最喜欢延揽的人才,你不晓得吗?至少忠诚度比你们高多了。”
“是、是、是,”他一迭声的应我:“但工业、企业界想延揽的,有包括文学院的稀有品种吗?”
他难得展现的轻松面,让我一时为之失神,只好顺着他的话尾说:“我现在不跟你抬杠,反正明晚自有你的准学弟陪你抬个够。走吧,接下来你要带我到哪里?”
那一天我们越过县界,远征到长虹桥,然后折回成功吃午餐,再到三仙台。
东海岸线一路上,一边是海,一边是山,海水清澈明朗,蓝得恰到好处,山则层次分明,细腻雅致,配上山岚云雾,实在像极了山水画。
除了海水以外,三仙台的石头、岩礁也都很美,就是那座号称为方便通连海中小岛而建,桥栏漆成红色,堪称彻底破坏自然景观的绵长水泥拱桥,看得我满心烦躁。
慕觉似乎也感觉到了,便转移话题说:“意同(14),放假前你不是寄给我一本罗兰写的《绿色小屋》?”
“嗯,你喜欢吗?”
“我在想以后家就漆成浅绿色,那是家的颜色,罗兰一定先有这种了悟,才会把书名定为《绿色小屋》,来,我捡一些绿色的石头给你。”
“我记得去年暑假我们办活动期间,你曾经请两天假陪朋友来东海岸玩,结果摔伤了,在哪里摔的?”
“你当然记得了,坦白说,那一晚接到你说要向我借十五分钟诉苦的电话的时候,我是有点惊讶,又有点暗喜在心的。”
“什么?”这件事我倒是首次听说。
“我想:好啊,这个小姐原来也有脆弱的时候。”
“废话。”我仰头给了他一个白眼。“原来当时你刻意过去我家,是想进一步看我出丑,觉得光听可怜的声音还不够,是不是?”
可是那晚他一进我家客厅,就先向我致歉,说他急着过来,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换衣服;其实,我根本没注意到他的短裤,只看到他全身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擦伤,等迎上我焦灼的询问眼神,他才告诉我是当天带朋友出游时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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