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好可怕,我还是走快点好了!
心中呐喊着要自己走快点的念头,可惜被淋成落汤鸡的身躯,和忍不住打颤的双腿,使每一个步伐都显得艰困而不受控制。
爸爸、妈妈,你们可要保佑我喔,你们在天上要记得保佑我喔!
深怕被世界遗弃,被洪流淹没的她,心里不住的祷告……好不容易回到住处,看到家里通透的灯光,诗倪感动又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从来没有这么想回家,陡然的风雨,让孤单的诗倪体会到家的重要性。
表婶她们虽然待她不够亲切,但至少也将她抚养长大、没让她流落街头,光凭这一点,她就有了坚强的理由。
台风夜使人不安,表婶看到她回来也没多问什么。
诗倪在客厅待了片刻,确定表婶、表表姐妹没有进一步的指令,才转身想回到地下室的房间……
“等一下,你今晚睡客厅。”表婶面无表情的陈述。
为什么?
疑问的眼神,诗倪不解的望着她。
“叫你睡客厅就睡客厅,你想死也不要挑今晚!”表婶不耐烦的撇嘴。“台风天,地下室淹水了,你不会用脑袋想一想听?”
啊!淹水!
陡降的血压,诗倪一脸苍白的往下冲。
我的照片,我的灰姑娘!
晕黄的灯泡一亮,她发现自己已置身在水乡泽国里:她的膝盖以下,全都泡在污浊的水中。
啊!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的?
上帝竟然连她这小小的、孤陋的斗室也不放过?诗倪慌忙移开薄薄的床垫,被水渍浇灌模糊的照片,只剩下朦朦胧胧的光点……
她的家人,她真正的家人,现在只剩下比记忆还模糊的影像。
我……
瞠着过度惊愕的双眼,诗倪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打击。她的灰姑娘因残忍的水患来袭,无力的漂浮在水面上。灰姑娘,显然已经不得不学会游泳。
诗倪心痛的发抖,由水面捞起它,用力揣在怀中……紧紧吸在眼眶里的泪水,很快就要因为脆弱而决堤。带着照片和书,诗倪一步步迟缓的踏上阶梯,呆滞的眼神、面无血色的脸孔,她惶然走到客厅……
清脆而毫不留情的耳光,却狠狠刮上她的脸颊。
“你做什么?”表婶粗短的甜不辣手指直直戳向她的额头。“我叫你不要下去你还下去,你是想被淹死,好让邻居说我虐待你吗?”
这一掌,打得诗倪忍不住后退几步。
打落她悬在眼眶的泪水,打翻她揣在怀里的信仰,打醒她沉寂已久昏睡的细胞,也打动她灼烈愤慨的声带。
“你!”沉睡的母狮,已经酝酿大久的怒气。“你骂够了没有?我不是留在这里让你糟蹋的!”
该是“哑巴”却开口说话,吓得其他人无不瞪大双眼。
“你、你、你……会说话?”表婶以为她突然鬼上身,手足无措得不知该膜拜还是该驱邪。“你是假哑巴?”
吞忍多时的怒火,由这一句哑巴开始燃烧。
“我尊称你一声表婶,也很感谢你把我拉拔长大,但这不代表你可以一再羞辱我!”长期以来被禁锢的心声,诗倪疼痛的嘶声怒吼:“我什么都知道,只是假装不知道,你拿走我父母留给我的钱,还把一切过错怪到我头上!”
“你、你说什么,我才没、才没……”心虚的表婶,一下子气焰全失。
“你心里清楚得很,你留住我不过是因为我们家的祖产,不过是因为信托基金,要等我年满廿五岁才可以动用!”
这一切事实,表婶从不避讳。
她把诗倪当成哑巴,一个不会抗议、不会说话的哑巴……
然而每一字一句诗倪都听得很清楚,她的存在价值,她在这家里的地位,只不过是一个镶钻的台佣。
如今,她不会再忍受,这些年来,她已经过分卑躬屈膝的报答过他们了。
“你在胡说什么?”表婶猛吸几口气,稍稍恢复火力。“如果不是我把你捡回来,你现在还在路边要饭呢!”
“我不会,我也许会住进孤儿院,但是就算到孤儿院都比这里好得多!”
“什么?”愈听愈不像话,表婶气得直跺脚。“你这忘恩负义,不知感恩图报的死孩子……你不想留在这里,那现在就给我滚!”
离开,是诗倪想过无数次,却一直不敢实现的企图。如今,也该是时候了。
“我会离开,我不会赖着不走。”她的行李,就只有照片和书。“谢谢你,表婶,无论如何,我还是得说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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