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我说,他已经羞愧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了。”
我的眼皮又是一个猛跳,之前那股不安又袭向我。
“妈,我大概还有十分钟才会到家,你可以先帮我去看一看阿拓吗?”
“你以为我像你这么好命、这么逍遥吗?我待会儿还得出门去帮人向市政府陈清抗议。”
“妈,拜托你,花不了几分钟的。”我软下声要求。
“你紧张什么?!哼,难不成阿拓会想不开吗?”妈还是一副无所谓的口气。
“妈!算我求你,好不好?”我的声音不由提高,司机还被我的声音吓得打歪了方向盘。“难道你的选民比你怀胎九个月的儿子还要重要吗?”
妈似乎被我吓到了。
“好……我去看,我去看,你凶什么凶,什么态度嘛……”
妈没挂电话,而是拿着无线电话上楼,一路上,还可以听得到她在碎碎念。过了一会儿,我听到她在敲门——
“阿拓,你大哥找你。”线的那端传来她的叫唤声。
叫了好几声后,“他根本不理我!”妈没好气地对我说,“真是反了,你们兄弟一个比一个不像话……”
“叫老魏撞开他的房门!”
老魏是妈的司机。那股不安愈来愈扩大,我当机立断地要求。
“什么?”妈又提高声音。
“你做就是。”我说。“再几分钟,我就到家了。”
接着,我听见母亲大声叫唤老魏。
又过了几分钟,我听见老魏的声音,然后是拉门的声音。
这时,计程车已经来到家门口,我关上手机,丢下千元大钞,然后奔进大门。
雨下得很大,蒙蒙的雨雾使我看不惜眼前的景物。
从大门口到主屋还有一百多公尺的距离,我努力地跑着,球鞋都泡进水,更让我举步困难。我以前从没有发觉过这一百多公尺的距离有这么长,这么难走!
当我终于爬上车道,准备冲进房子时,一个怪异的感觉握住我,我颈背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我抬起头,竟看到阿拓坐在他房间的窗口,我的血液瞬时凝固。
“阿拓,你究竟在做什么?”我连忙冲到窗下。天,那可是三层楼的高度耶。
阿拓缓缓站起,高高立在约五十公分宽的窗台上。
“你回来了。”他定定地看我,他的神情非常温和,不似往日对我的冷淡。
“是的,我回来了。”
我仰着头,雨不断地灌进我嘴巴,我的眼睛被雨水扎得快睁不开。
“别做傻事,阿拓。有什么事,你下来,我们坐下来慢慢o.”
他没说话,凝视了我一会儿,然后,他对我绽出笑,那是这几年来,我第一次看到他对我笑。他张开手,仰着脸,任雨水打在他脸上,接着,他踏出一步——
“不要——”
***
丧礼后,家里举行了一场餐会,招待参加丧礼的客人。
我离开那些喧哗的人群,一个人来到僻静的角落,那里供着阿朽的相片。
我凝望着阿拓的照片,心里泛起阵阵的心酸。
阿拓连张像样的相片都没有,用得还是初中的大头照。
相片中的他,一点笑容都没有,他的神倩是那么忧郁,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独。
我很想知道,当阿拓用他那双冷而亮的黑眸子看着镜头时,心里头在想什么?
但,我永远不可能知道了。
好几次,在黑夜,我总会被阿拓坠楼的画面惊醒。
我记着的,不是他肢体扭曲的残状,而是他面容安详地仰躺在地上,他眼皮微掀看着天空,他在微笑,唇边有着难得一见的温柔。
他选择了这种方式获得解脱,结束了十八年的生命,却让我陷入无止境的懊悔。
早在起程到台东时,我就已经发现阿拓的不对劲,但我还是走了。
我觉得,阿拓的死,我应该要负大半的责任,如果当时我留下,好好陪他谈一谈,或许阿拓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享受他的大学生生活。
唉,想这些有什么用,我千呼万唤,老天爷也不会把阿扣还给我。
我走出大厅,站在花园的暗处,透气。
“嘿,你真的跟秋木拓很熟吗?”
我身后的花筒架,传来两个男孩的声音。
我知道他们是阿拓建中的同学,他们在阿拓的丧礼上致词,说着阿拓在学校的生活趣事,以及他们对他的怀念。
当时,我听到他们的话,感到很宽慰,至少阿拓在学校是不孤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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