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小说都删掉,换上了一些明目张胆的香艳奇情小说,连标题都赤裸裸地写:“让我们去造爱”,这样的副刊新风格,留你穆澄的文字在里头,绝对不是一件值得高兴与恭维的事。”
“可是,”穆澄实在心痛气翳:“当日姓甘的如何恳求要稿,今日总应该向我交代一声,这是起码的尊重与礼貌。”
“你怎么知道对方不是跟你一样难为情?有些人自知理亏,不敢正视受害人,也是有的。每个人都有他的苦衷。”
穆澄咬咬下唇,不想再分辩下去。
她知道方诗瑜并非为那姓甘的讲说话,也不是认可整件事,只不过,她没法令自己好过。
每宗事件发生,可能多至成千上万。
甘正贤闷声不响,做出这种硬要伤害人家自尊心的事,可能是情不得已。他顶头还有上司,还有所谓编辑委员会。他个人作不了主,维护不了自己邀请回来的作家,应该最丢脸的是他。
也有可能,姓甘的这种老行尊,根本看不起任何写稿人。一律视为下属,调兵遣将,权操自上。他拥着报馆的地图。当作自己的版图,我自为王,称雄称霸,目中无人,也是没法子的事。
任何君子与小人。都有风生水起失意寥落的可能。现今若是碰上姓甘的鸿运当头,他的对手就要倒霉。原是一字般显浅的事,这年头,司空见惯了。
每个人若不是有其不可告人的苦衷,就是有自由选择处世做事的手腕与态度。
其实是要盈亏自负,成败不看一朝一夕。
然,事业道途上出现这种突然而至的祸患,叫穆澄的信心顿失,她无法不诚惶诚恐。
原来日一夕之间,任何一间报馆,任何一个老板。都可以将穆澄的饭碗,随他的心意而捏破。
穆澄从来没有想过会有失业这个可能。
更令她难过的是,一直以来,她都有信心,以为只要自己的作品有水准,叫好又叫座,就无人会动她的写作地盘。
她以为读者是她的守护神。
她以为自己的勤奋,最低限度有一定的保障。
她以为今日的声望,已到无人能动摇的境地。
原来,不是的。
如此的发现,绝对可以令一个神经与心智脆弱的人崩溃。
“被遗弃的感觉很难受。是不是?”方诗瑜问。
并且,她伸手紧握着穆澄的手,以示支持和安慰。
穆澄听了方诗瑜的那句话,再忍不住掉下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来。
“对不起,”穆澄说:“我很失礼!”
“别傻,又不是在外人面前。”
“实在难过。”
“我明白,曾经沧海,我是过来人!”
“你?”穆澄问。
方诗瑜叹口气,点点头。
“你不是强人?”
“强人也有眼泪。那个自强不息的过程,一样有甚多的障碍。别人为了本身的利益与苦衷。请你让路,真是无日无之。你今天才尝到了苦头,算是迟来的劫。也是你的幸运。”
“你怎么自舔伤口?”
“我由着它一边流血,一边仍奋力作战。最要紧的是不要被对方看到你已受伤。这是第一步。”
“我打算采取法律行动。”
“不要抬高对方身份,法律要来维护社会上更严肃的事。”
“我的声誉有损。”
“谁说的?”
“我猜。”
“一定是估计错误。你的书依然有人买,就是明证。”
“可是,如何向读者交代?”
“不必交代,你以后出版的作品质量但佳,就是最好的交代。把不能交代,难于交代的责任。放回对方肩搏上。”
穆澄继续问:
“我的稿费?”
“官司打赢了,仍是输了。”
“为什么?”
“因为那两三万块钱,不足以弥补你动员的人力物力、精神时间。又因为你紧张那些稿费与那个专栏,正正是致命伤,造就了对方的得意与得戚,完全划不来。”
穆澄一时无辞以对。“穆澄,你未试过闹失恋?”
她摇头。
“所以说,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失恋的疗伤方法其实很简单,说穿了的道理,一字般显浅,就是从此之后,不要再把男人放在最显要视觉、最不可或缺的地步。一于把他们视为可有可无,极其量是有则固佳,缺亦无妨。这种心态一奠定,,牢固,就百战百胜,攻无不坚,兼刀枪不入,百毒不侵,以后尽量横行四海,挥洒日如。”
穆澄望住说得眉飞色舞的这位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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