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她的外貌无法分辩是男是女,甚至连他/她的声音都是介于二者之间,是带着机械感的平静无波。
“凭什么说我没醉?”苏润心孩子气地捶了下吧台的桌面,嘟着嘴嚷嚷。
“有人真醉假醒,有酒无心;有人假醉真醒,无酒痴愁。”暂且称“他”吧,这个人低吟了这几句。
“那我是哪种人?”苏润心坐正身子,刚才的朦胧醉态让人误以为是南柯一梦。
“当然是后一种,情愁旧怨恨难忘,借酒浇愁愁更愁。”“他”送上杯“红粉佳人”,赞道:“这种适合你。”
“谢谢。”“他”的寥寥数语及体贴的点到为止,让苏润心一直压在心头的沉重往事灰飞烟灭。只觉得“他”的话,就如同这杯“红粉佳人”般清凉可口。
列焰挑眉,意在“我介绍得不错吧”。
苏润心浅笑,往他肩头轻轻送去一拳,再靠过去,舒服地闭上眼。
她生长在一个世代学医的家庭。从记事起,她所有的玩具不是仿真手术刀就是注射器。她的三个哥哥毫无意外地子承父业,只有她对电子屏幕上变化的数字感兴趣,对商场上的风云变幻动心,对商业中的得体应对着迷——尽管她的学医天分曾让医学界专家们叹为观止。
对于一个医学世家来说,她弃医从商的决定不啻于一枚重型炸弹,炸得全家人体无完肤——她等于是抛弃了全家人的希望,选择了完全陌生的一条路去走。
于是,在与父母最后一次争执后,她选择离家出走,发誓不干出事业绝不罢手。
“我就是这么倔强,那有什么办法?”苏润心咬咬红唇,不满地咕哝。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父母为什么阻止你?”列焰试着打开她的心扉。
“我丢了他们的脸,列焰!”直到现在她还记得,父母乍闻她决心放弃填报医大外科而决定要读商科时,那乍青乍白的脸色——
她曾经是全家呵护在手心的最美好的希望啊。
“你的父母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他们真会在乎你那点颜面吗?毕竟苏家在医学界的地位,连我都有耳闻。”只是那时没想到苏润心竟然是苏家的小女儿。
“你不知道,我十六岁那年对丙型肝炎的研究课题曾震惊医学界。”她摸摸鼻头,不好意思地回忆道。那不过是她利用暑假去泡图书馆学习,然后在医院中实践的成果,但却被那些前辈们称为“重大突破”。
这下,列焰也吃惊了,“难怪他们会赶你出家门,你背负的希望实在太……”沉重。
“所以,我没脸回家去。否则他们一定会用惋惜的目光看着我、指责我说,如果当年我学医,如今我就会如何如何。”苏润心沿着水晶高脚杯饮尽粉红色液体。她在商海沉浮中背负的包袱常常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但同时又反过来逼得她拼命工作来换取成就感。
“可你有想过吗?也有可能是他们护你心切,舍不你在人生中出大差错啊。”列焰细细分析,“商界是他们从未踏人的领域,你一个女孩子家独自在其间挣扎,只要是父母都会心疼的,再说医学界比那个金钱堆砌的世界要干净太多了。”
可以这样想吗?苏润心托腮沉思,猜忖着这种可能。十九岁年轻气盛的她压根儿没想过父母的心情只是一味地埋怨他们的不支持与霸道干涉。
“有没有想过回家看看?”列焰突然提议。
苏润心凝视着列焰,发现他的头脑冷静得可怕,“就为这个提议,你努力逗我开心、制造浪漫气氛,让我放松心情、好答应你?”她不愿说出他很关心她的精神状况,尽管她非常明了。
好聪明。列焰牵起她的手,放到唇边亲吻,“我很担心你,也想分担你所有的痛苦。”
他柔情款款的样子让她根本狠不下心去拒绝。苏润心突然感到了一股莫名的烦燥与恐惧。她害怕,害怕回到家仍会是争吵与不留情的赶离,那对她会是种揪心的痛。
爸爸妈妈他们一定不知道她有多少次因为自己的任性与思念而泪湿衣襟。
“我、我想回‘我的’家了。”苏润心好强地不愿示弱,赶快转移话题,同时跳下吧台就往外跑。
“等等。”忙着结账的列焰急忙跟上,却忘了她穿的是曳地长裙,那种又宽又长的裙摆简直是天生叫人踩。于是列焰不辱使命踩上苏润心的裙摆,绊倒,然后——
“哎哟!”被突然相反的力量拉住,苏润心双手急得乱挥,不知抓住什么后,只来得及哀叫地向前伏卧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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