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约好星期天作共同K书日。”
“一言为定!双双可以作证。”千千连双双都带出来了!因为小鸳“久仰其名”这只有双下巴的兔子。事实上双双的双下巴是到台湾后养出来的;唐诺将小动物照顾得十分妥贴,天天红萝卜小黄瓜白茶叶伺候,双双成天躺在那儿光动嘴巴,不久脖子周围就跑出了一圈会跑动的浮肉,看来很有成为三下巴、四下巴的架势。
教室外突然有人叫:“秦小鸳有人找!”
千千循声看去,门口立着一位穿着深蓝色改良式旗袍的女士,小鸳曾提过她母亲是某私立女中的老师,这该就是秦妈妈了吧?
“我妈妈来接我了。”小鸳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似乎母亲的出现使她感到拘束不自在,连轻松的笑容都不见了。“晚上要参加一个亲戚的婚礼,早退要家长陪同请假。千千。你来!”
千千跟小鸳牵着手到了她母亲面前,必恭必敬地叫“秦妈妈”请安问好。
“千千,小鸳经常提起你,说你在补习班对她很照顾。”秦雯打量着眼前比女儿高半个头的女孩。在女中教书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年轻女孩,她用兢兢业业的态度以身作则教导自己的女儿;看着千千从容潇洒的神气,已大致明白这孩子的慧根灵气,她已通过她审核小鸳交友的关卡。“哪天来秦妈妈家吃饭,我弄几样小菜好好招待你。”
“哪里!秦妈妈太客气了。谢谢泰妈妈。”千千一恭敬点头,怀中的双双也跟着她下拜。
小鸳母女离去,千千再也不想进教室去。想着今天开始她就是自由身,再也不必被锁在“符合人体功学椅”上,她就不由雀跃欢呼!呀嗬!马上就去找唐诺,再“温习”一下他埋头工作疯狂认真的样子,然后设计晚上的菜单,勾引他的胃肠!她要他知道,有千千的地方才是最好的!
“双双,大餐也会有你一份的!”她嚷。双双仿佛听懂了她的话,开心地摇着下巴,像煞一团滚动的小雪球。
***
千千不会发现比这个更让她开心的事了!当她推开门,看见在作画的都达;他朝她摇摆手,笑容有些羞涩。
“太久没拿笔,才玩两小时,手就抽筋了。”他亮一亮右手虎口。
“真好!又开始看到你画画,这滋味不坏,不是吗?”她凑过去,但在那形象复杂的画布上看不出什么。“有题目吗?”
“我想画两个女人。”
“女人?”
“我最爱的两个女人。一个从她出生,我就无缘与她相见相处的女儿;一个从最深的爱转变到最深的愤怒怨恨的妻子。千千,你说得对,我不要在期限到前就自动宣布放弃。日子是我的,多一天我就要过,能多完成一幅画,我都会欢喜感激。我这辈子或者乏善可陈,不过反正我也用不着对谁交代,时候到了,我走得无牵无挂,没有遗憾,就很足够。”
就这样,都达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惯于贫穷的他,将物质欲望减至最低,每星期三、六下午招收四、五个小学生教授水彩素描,每半个月的药钱和每月生活费就靠这四、五千块打发。他通常自己烹煮些清淡简单的食物裹腹;为省油钱,将那辆快报废的机车跟人换来一辆二手自行车,闲暇时便照着他不吃油的铁马四下逛,算是固定健身锻炼体力。
他的画也在这种稳定规律的生活中逐渐成型。除了人物,他画静物与风景;千千发现他的画里渐萌出了些生意,那是整个人放松了、柔软了才能释放出来的感觉。他相信这样专注创作和有规律的生活对都达的精神和健康都有助益。
千千不到公司的日子就往都达家跑,他画画,她念她的书;尽管她不晓得背那些白山黑水的位置或函数公式和充实内涵、学识有何关系,不过她想大学是个再进修的好机会,值得她辛苦半年去争取。常常这样一屋悄然,不知天色既黑,千千才快地跳起来冲回家,回家去满足那两张“嗷嗷待哺”的大嘴。
一天早上,她到公寓去,都达一听见声响自动给她开了门。他看来有些异样,浮肿的眼袋和疲惫而微紧绷的神情透露了他一夜未眠。他带她到那幅终于完成了的画前,一个婉约少妇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坐在铝黄色的木椅上,格子桌巾,墙上挂着的外套和角落的铁锅,十分家常,然而在平凡中透着深厚情味。
“你不该熬夜画画的。”
都达像是没听见她说的话。“这一夜我好像又回到从前。曾经我连画笔都烧了,四天四夜泡在牌桌上,她挺着大肚子求我回去.我说我要等挣够钱、给你们好日子过才回去,她肿着眼睛离开。等到我两手空空带着破碎凄惨的现实回家,哪里还有家?哪里还有她跟孩子?那时我才晓得,好日子是有她在身旁的时候,听她对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抱怨都温暖过再多世俗对你的吹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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