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岂是可以随便说说而已?
像是失去了六年的记忆,突然在那一刻完全恢复——拧扭、烧灼、撕裂的疼痛如影随形,时时刻刻提醒他,他曾经彻底的失败过。
原以为这是他所能承受的苦痛极限,直到他们对她证实,她死了。
真的死了……一个美好的生命就这么平空消失。
他拿起话筒哑着声音问:
“涂老,她葬在哪儿?”
话筒那头,涂孟凡语塞。
唐豫失神地挂上电话。想起她习惯深锁着眉心的模样……突然为她感觉凄凉。
她何尝不是别人手中的棋子,被迫演了一年的戏?成日面对一个不爱的男人,偏要装出浓情蜜意的模样,她同样是痛苦的吧?她也傻呵。
再度拿起话筒,熟练地拨了一串数字。
“绪宇,帮我个忙,我想知道她葬在哪……”
六年后的今天,到她的坟上捻香,插上一束鲜花,是他该做的吧?毕竟,她去世时的身份,仍是他唐豫的妻——
他害死的妻。
***
看着乐谱,手按着吉他上的弦,七零八落地不成音调,她好懊恼。
他教了她几次,无奈她就是学不来……
算了,不练了,学不来何必勉强自己?做成决定之后,她撕下半页乐谱,是他最爱的那首歌,用铅笔写上她从没说出的那三个字:
我爱你
写好,摺成一只纸鹤,飞进吉他的音箱里。
终有一天,他会发现。或许,那时候,他会愿意再爱她一次……
***
台南。
扑了层金粉的阳光柔柔地、暖暖地洒在肥沃的平原上,映出色泽饱满的光辉。一畦畦的田亩,是大地最美丽的拼贴画,时而长、时而方、时而不规则的成形。交错纵横的小径框起这幅画,以不知名的花草为缘,一路往天与地的尽头迤逦。
画布深处,一个未知的影点渐渐变大、变大,拉近了,方能看出是个骑单车的女子。
老旧的车身在不平的路面上铃铃铃地颠跋着,和着风声呼啸,如重奏般,女子跟着笑了。有时行经大一点的窟窿,她还得弯身用一手护住身前车篮里满满的花束
这是她趁着早,到附近的花圃向农人购来的。沾了晨露的花,欲绽不绽,正是最鲜美的时候。
好不容易来到了平直的路面,女子兴奋地闭上眼,放手,迎着朝阳,昂头放肆地沾染仲春的气息,在连人带车冲进田沟前,才慌张地握紧把手。车头在几个颤抖之后,终于安全地回到路中央。如此一路试着、玩着,她笑得脸都红了。
瞥眼腕上的表……啊,没时间了。她微喘着气,加快脚下的动作,参差的发迎风颤动、扬起,清灵细致的颊边,陡然露出了一条从额前到耳际,长约十公分的细白内疤。不一刻,疤痕又消失在发瀑中。
女子一路喘气,疾踩着单车穿过热闹的大街,闯进由四、五公尺高的樟木林围成的林间小径;树林尽头,一间古色古香的茶坊伫立其中,竹篱上一块古朴的红桧,落了潦草的三个大字——
归去来。
女子在茶坊门外慌忙停下车。
门内,年约四十许的绰约女子笑意盈盈的迎了出来。
“还以为你乐不思蜀,不回来了。”
女子面露几许惭色。今天她回来得比平日稍晚。
“不好意思,又麻烦你帮我开店门……”眼睛瞟回篮子里的花,立刻亮了起来,“俞姐,你看,我今天收获好多。文心兰、拖鞋兰、蝴蝶兰、剑兰……还有还有,这些是他们正在实验的品种,才刚开一部份,他们就先送了我。看,这个细枝细叶细白花的是飞燕兰,名字取得多好,像赵飞燕舞白绫。还有这个,捧心兰,是三片花萼捧着黄色的花心,你可别跟天鹅兰搞混了,天鹅兰是五片花萼托着白色的花冠,还有韭兰……”
“停、停!你一谈起花经就没完没了,快进门吧,今天是假日,客人会比较多,你得早点准备。”“谢了,我知道。还好这半年来有你帮我张罗,还帮我雇了工读生,否则我一定焦头烂额……”女子捧着花开开心心地进到屋子里,一边滔滔细述着她的谢意。
照例,她先用几个陶瓶、玻璃瓶一一细心插好刚带回来的鲜花,然后从墙上倒挂满的一束束玫瑰、石楠、紫罗兰、满天星、白芒、银芦和玛格莉特等等风干了的花中挑出一些,装进篓子里,准备用来做花茶和压花。然后才进到吧台,准备一天的工作所需。
俞绮华跟着她走进茶坊,看着她忙碌的背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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