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六日午夜零时,他开始近乎歇斯底里的告诉自己,「如果她不来,不要灰心,不要在乎,日子还是得过下去,漂亮的日本女孩其实到处都是(唉,到处都是又怎么样呢?),也许会在明治神宫前等到一个松田圣子或浅野优子,吉永小百合那种型的也可以」
到外头的便利商店买了一瓶清酒,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他才真正入睡。
六月六日,最长的一日。
眼看天色暗了下来,游人们已逐渐散去,只剩他一个人,呆呆的撑著一把伞,而雨越下越大,单薄的伞挡不住四面八方打进来的雨丝。
「算了,算了。」他不断告诉自己。「她不会来了,她或许买不到机票,或许赶不上飞机」
五点二十九分。他要自己再等五分钟。大雨已滂沱,他全身湿透,忍不住发抖。「为什么我要在这里扮演一个文艺剧的男主角呢?」他开始埋怨自己,「那不适合我,唉,我实在不应该牺牲自己来扮演这样的角色。」
他越发抱怨自己的无辜与无聊。
就在天边一声响雷陡然降下来的那一刹那,他心里的冰全部溶解。
「张静!」
暮色中的远方走来一个瘦伶伶的身影。「不就是她吗?不就是龚慧安吗?」是的,她用一种兴奋而焦急的语气喊他。她没有带伞。
他急忙冲向前去,把她紧紧抱了起来。在他冰冷的手碰触到她冰冷的身体时,莫名的幸福感使他像触电了一样,每一根血脉都自在地散发著暖意。
感觉她只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失落了很久,又找回来了。他找得好苦好苦。
他是她最重要的宝贝!龚慧安依著他的胸膛这么想。他不知道她费了多少力气找来!她推掉多少既定的重要会谈,不惜冒爽约无信的危险,只为赴他的约。
雨把他们淋得湿透。他们已情下自禁的在雨中拥吻。
「我感觉我像一个万里寻夫的孟姜女。」在暖暖的居酒屋中,她大口喝了菊正宗。
「别诅咒我。」他打了一个喷嚏,铁定感冒了。
「没有想到你会打那个传真给我,我很意外,真的很意外。我想,这么久没连络,你一定忘记我了。」
「怎么会忘记你?」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口。男人说这样的话未免有些轻薄吧?太文艺腔的话他从不肯正经出口。
「你有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
「没有,一直没有。」她浅浅笑著。
确实没有。六月六日对她而言已是一个闹钟。她只是与他失去联络而已,否则她老早就想打电话给他,她要见他,要诉这一年的苦也要说这一年的爱。
再怎么忙碌她也没有办法忘记这一天。
龚慧安没有告诉他,她从一个星期前已经开始吃安眠药入睡,因为她害怕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她见不到他。
见不到他,未来变得冗长,无希望也无意义,她只是一具忙碌的行尸走肉而已。
她怱而感觉到,他给她的爱是活水。没有这样的活水,她无法健康生存,终於会像一株缺乏滋润而乾燥的植物。
「明天想到哪里玩?」他问。
「跟你在一起。」她答非所问。
「总该找个事做吧」到底她远来是客,张静觉得自己有担当招待之职的义务。
「反正我只要跟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她撒娇的说。
回到他的住处,她将发髻放下来,长发已及腰,像飞泻的瀑布。很美,像聊斋志异里的女鬼。
近一年,她更美了。变成一个成熟妩媚的女人,举乎投足间有难以抗拒的磁力在吸引他。
「你知道,你一直是我最爱的人,」她又哭又笑,「你很坏,所以我一直想把你彻底抹掉,彻彻底底的除去,可是我做下到,不知道为什么,越想把你除掉,爱你越深。」
「那就不要白费力气吧。听我的,乖乖跟著我。」他抚著她的头,「宝贝,我也爱你。」
那是乞求,也是命令,带有十分浓厚的大男人主义色彩。
这一刻她欣然接受。
这一年,为接手父亲的遗业,她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在工作上,有太多企业运作规则等待她熟悉,所以在感情生活中,她是一片空白,如他一样。
「你可知道,去年那件事——那个小女孩在半夜打电话来的事,根本就是一个误会」
「不用解释了。」她用嘴堵住他的口。他们之间的误会本来就太多太多。如果每一件都要解释,非得谈个几天几夜。
因为他是个吸引人的男人,她也是个吸引人的女人。女人爱他,男人爱她,都天经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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