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与风筝(30)

2025-03-04 评论


脸是绛红的,罗开程指著儿子。

我光脚上学,便当盖子永远不敢当著同学面拿开,因为除了萝卜干,就是蘸酱油的白豆腐。”

绛红的脸,还是绛红,只是,罗开程的手指放下了,他颓然地坐进椅子里。“我痛恨你像我父亲──那种人,不适合生存。现在我痛恨你,因为,十年后,离开了斗志的年龄,你就萎缩了,你只是个收支平衡的小律师,你的儿女,当然不会光脚上学,便当盖子也不需要遮掩,但,他们不会走进上流社会,因为他们的老子是你。”罗劲白被罗开程讲得哑口无言。

并非罗开程感动了他,修改了他的思想。

而是,罗劲白第一次真正认识父亲心机沉重的来由,可是,罗劲白没有同情父亲。他搜索著脑子,他要回复一些话给他的父亲,但,此刻,他念的书都不见了,他的理想,正直被他父亲打到一边。

不过,罗劲白镇定地站著,属于他的人生观,被他父亲打伤的人生观,罗劲白一样样、一条条,重新清理,让它们站起来。

颓坐在椅子里的罗开程,疲乏地勾直望著一动也不动的儿子。

“──做我的儿子,别做你祖父的孙子。”

一种不屈服,不赞同,不妥协的歉意,由罗劲白不动的脸神里,缓缓上升。“对不起,爸爸──”

颓然的罗开程神色好些了。

“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儿子。”

“不。”

罗劲白坚毅地,不忍地,难以启口地。

“祖父给我的遗传胜过你,还是让我做那个令你失望的儿子吧。”

一记耳光,像由天而降。

这记耳光、绝不比那天在律师楼挨的轻。

罗开程声音好冷。

他不咆哮。他也不怒火。

一记耳光打完。他放弃塑造他要的儿子了。

他声音冷得像店员给客人找零钱。

没有忿恨,也没有感情。冷的、冰的、结冻的。

“离开这个家,不是我的儿子,就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我等你明白什么叫生存再回来。”

罗劲白没有反驳,没有哀求,当然,也没有懊悔他的坚毅态度。

他痛惜,他真的很痛惜。人的差距这么厉害吗?

罗劲白可以体会父亲年幼时寒伧,可以体会年青时的贫困,可以体会他挣扎的历程。但,罗劲白困感父亲的贪,困惑父亲为什么非要将那个不正确的人生观,用斯巴达的强硬方式,塞进他永远无法认同的观念里。

罗劲白没有开车,他穿了条军装草丝的棉布上衣和牛仔裤。

崔蝶兮差点不认识罗劲白了。

从第一次撞车开始,罗劲白总是整齐的西装,别人系上领带拘束,落在他胸前,怎么看,怎么恰当。

先拍了拍崔蝶兮惊讶的脸,罗劲白像个成熟的长者、端详崔蝶兮的惊讶。“为什么这样看我?”

崔蝶兮的惊讶,马上就消失了,她的手,罗劲白一坐下,就握著。

“你变了个人。”

“不喜欢?不习惯?”

崔蝶兮笑了,她有好看的牙,白白的,像许多排列整齐的小贝壳。

“不要这样问我,你会逼我讲──讲肉麻话。”

“好,那我就逼你讲。”

崔蝶兮的小贝齿轻轻合起来了。

罗劲白勾起她的下巴,作弄笑著。

“别躲,讲呀。”

“我爱你所有的一切。”

一口气讲完了,崔蝶兮昂起脸,在罗劲白面前,她的羞怯,从爱情来的开始,就一寸寸地减去,一寸寸地消除了。

“我喜欢你今天穿的衣服,而且,你今天特别开心,告诉我,为什么?”“你觉得我开心?”

“不是吗?”

“蝶兮。”

罗劲白不太抽烟的人,拿出了根烟。

“毅力上,我不要被自己打败。感情上,讲句男孩不该讲的话。我受伤了。”崔蝶兮听得一头雾。

“说明白点好吗?”

“我今天没开车。”

“我看到你下计程车。”

“我搬出来了。”

罗劲白凝重地喷出一口烟。

“如果要用骨气两个字来赞美自己的话,我是空著手出来的。”

崔蝶兮专注地听,入神地听,她荑柔的眸子;在罗劲白每一句话里,适当地投去欣赏。

不是罗劲白去握崔蝶兮。而是崔蝶兮伸出手,两只细致、白皙的小手,温暖地握住罗劲白。握住罗劲白强壮、充满生命战斗力的手。

“我租了个小房子,很小,小到不方便招待客人,连电话都没有,所以、以后我会每天跟你打公用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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