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利用“罪恶感”逼他对紫绫负责?君亚想。
“你不是最擅于跟我分驰反道的吗?”沈长峰眼中闪过光芒,嘴角扬起补充说道:“譬如破坏雁雪的婚事?!”
习惯跟父亲唱反调的君亚脑海中如沙盘推演着各种可能,垂睑端详着掌中玉质温润、古色古香的鲤鱼,长而直的睫毛在他眼下投射出阴影,令人捉摸不透他的情绪。
“就这么简单?降罪在他人身上来惩罚我的良心?”君亚柔和的语气中带着笑意,“您或许在期待我发挥‘骑士精神’,对清纯的少女负起道义责任……或者干脆‘违背’您的意思,娶她为妻来忤逆父亲?”
沈长峰深深地望着儿子一眼,缓慢而苦涩地说:“不!这种‘欲擒故纵’的方法根本治不了你--天晓得你是怎么办到的!总是有办法将局面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激烈地提高声量,“陷害你结婚?哈!你八成会跑到旧金山去找个同性恋注册结婚!”他指的是伊莉莎的报导。
沈君亚慢吞吞发表意见,“我比较偏好东方脸孔。”
沈长峰为之气结,他在心中提醒自己,别让愤怒破坏了慎密的计划,环环相扣的布局,若有一着之差全盘皆覆。
他略表不耐挥手说道:“我没兴趣插手妨碍你的感情生活!你可以走了!”
原本状似悠闲的君亚陡然暴露出凌厉森然的怒气,“既然如此就松手!别对她的父母施压力!”
沈长峰微笑,“你会在意吗?”他径自摇头否决:“不可能!你没有那种良心,只不过是因为小丫头泪眼涟涟破坏了你游戏的兴致,对不对?”
紫绫苍白的脸庞和漆黑的双眸,欲言又止的神情浮现在君亚眼前,他捏紧了手中的鱼形玉纸镇。
“计划被人破坏的滋味不好受吧?”沈长峰嘲弄道:“儿子!别干扰我对雁雪的安排!”
单手执起变成微温的奶茶,君亚从容饮下后才站起身来,“别迁怒于无力反击的弱者,那有损您的一世英名。”有礼的恭维隐含刻薄的挖苦。
“物竞天择,弱肉强食是自然准则。”沈长峰笑吟吟地说。“总得有人牺牲做替罪羔羊吧?”
君亚手中的鲤鱼玉器同时滑落,无巧不巧地撞击桌角,清脆的声响如金石相击,鱼形玉应声破裂,碎片散落在长毛地毯间。
君亚欠身致歉,愉悦且具恶意地说:“一时疏失,请包涵。”
沈长峰眼睛眨都不眨,“小玩意罢了,无所谓。”他语带双关:“反正我也腻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别再干涉你妹妹的婚事。”
交换条件是雁雪的终生?君亚怒气森腾,自我嘲弄地说:“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能确定我们之间的父子血缘,同样自私、冷血,不惜践踏他人。”
一抹感伤跃过沈长峰锐利双眼中,瞬间又消失。“别激怒我!儿子!”他沉声警告:“你会破坏我宽宏慈善的好心情。”
这不啻是个让步,沈君亚闭紧双唇,吞下愤怒的语句。“仁慈的人有福了!”
他转身离开,视线迎上了汪丽文温和了解的眼神。
“丽文阿姨,你煮的奶茶跟以前一样好喝。”君亚微笑说道。
“谢谢。”汪丽文笑着答:“而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会说话。”
她望着他走到电梯旁,心中忧喜参半,什么时候,这对个性雷同的父子才能达成和解呢?汪丽文揣想。
总裁室内。
沈长峰顽强的表情陡然松懈下来,露出了刚打完仗的倦态--儿子愈长愈大,他也愈来愈老;如果再不加紧进行的话……。
“丽文,帮我煮杯咖啡来。”他吩咐道。“对了!将这玩意儿的价钱填上帐单寄给那小子--向他索讨原价的两倍算是升值空间。”
汪丽文噗哧一笑。
“是。”这些钱对老板不过九牛一毛,将来还不是得留给君亚兄妹?偏偏要这么丁是丁、卯是卯的,她不觉好笑。
跟随老板多年,她习惯了富可敌国的老板近乎悭吝的节俭省用。日常衣食甚至比常人更简单。跟着老板见过不少世面的汪丽文发现:愈是根底扎实的望族世家反而愈懂得爱惜金钱,用其当用,省其当省。
而那些只懂得在家中摆金马桶、金床金椅、金盘金碗的所谓“企业家”,往往是富不过三代的暴发户,汪丽文想。莫怪人道:“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
沈长峰蓦然发出轻笑,喃喃自语:“值得。真值得!”他有多久没见过儿子发这么大的脾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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