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愿咒文(28)

2025-03-04 评论


不知道是谁发明的不成文行规:占卜者不可以无偿替任何人卜卦,否则会替自己带来无法预期的灾祸。

听起来像是江湖术士为了餬口瞎掰出来的理由,大家却宁可信其有地遵行不悖,即使是朋友间义务性的咨询,也会象征性收取一两个铜板当作报酬。

他以为她知道。毕竟进入这个以研究占卜为目的的社团,一定多少有人跟她提过这些奇奇怪怪的行规。

但是,显然没有。

听到他说占卜费,那个绑着长马尾的女孩紧抿着唇,心不甘情不愿地从皮包里掏出仅有的两百元递给他。

他突然觉得很有趣,当下决定不要多加解释,直接将那两百元收下来。

不是想占她的便宜,只是觉得那样的刘余音很……可爱--戴着无框眼镜,看起来总是一板一眼,非常难以接近的冰山美人,在那一个瞬间,却露出一种近乎孩子气的表情,是很教人印象深刻。

因为这两百元,他将自己的塔罗牌送给她,作为交换--那是高二时,他偶然在意大利某个小跳蚤市场里买到的精品。

将跟了自己许久的算命纸牌送人,老实说,他不觉得可惜。

一方面或许是赠送的对象--他知道个性严肃的刘余音一定会好好珍惜使用,特别当那个东西是别人送给她的时候;另一方面,则是他真的觉得无所谓。

对于很多事情,他都觉得无所谓--包括占卜。

他们说,他对占卜很感兴趣,但那并不是真的,关于「兴趣」那个部分。

读经、算卦、加入占卜社、学习各种人类用来阅读命运的仪式。偶尔,在路上遇到摆摊的相士,如果不赶时间,他会坐下来,看着、听着,观摩其它人的作法。

但是,那并不是因为「兴趣」。

他只是开始了,所以顺其自然继续下去,等到哪一天,有人告诉他必须结束的时候,他甚至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遗憾。

余音也曾经问过他一个类似的问题,关于「开始的原因」。

他并没有回答那个问题,他不能。

他不记得有一个明确的原因,甚或是有所谓的「开始」。

在政治世家中出生长大,命理和他的关系,比较接近是一种耳濡目染。从有记忆以来,这些东西就已经一直存在那里,在他的生命里扮演着吃重的角色。印象所及,家里面没有任何一项重大决定,是可以跟「算命」撇清关系的。

唯一的差别在于:其它人选择被动地接受「大师们」的说法,而他选择去探究--至于要探究什么?为什么要探究?他也不是很确定。

反正,他也没有别的事可以做。

总而言之,事情就是这样。

……话又说回来,他为什么一直把这两张百元纸钞收在皮夹里?钱应该是要拿来用的,不是吗?

没有表情的眼睛凝视着皮夹里的陈旧纸钞,看起来有点呆滞。

好半晌,他决定放弃。这应该不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将学生证放回皮夹收好,王书伟拿起黑色的背包,起身离开图书馆,踏着沉默的步伐,往山上的宿舍走去。

乌云吞没月亮,十月的细雨,灰蒙蒙地沾满整个山头。污泞的水顺着柏油铺成的山道,匆忙往低处溢流。

晚上九点,路上的人影稀疏。

来到风雨走廊的转弯处,正要上山的阶段,一个抬眼,却在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抹熟悉的影子……

余音。

草地的一角,撑着黑伞的马尾女孩伫立在雨中,低头不知道在凝视什么。

他停下脚步,沉默地看着她,然后打开伞,走过去。

「余音。」

突然受到惊吓,刘余音跳了一下,猛转回头,伸手抓紧胸口。「书、书伟?」

「晚安。」

或许是夜雨的影响,镜片后面那双深邃的眼睛看起来有点模糊。她深呼吸,勉强弯起嘴角。「……晚安,你要回去宿舍了吗?」

他点头,顿一下,又开口:「妳在做什么?」

她垂下目光,又望回某块似乎没有异状的草地,表情有些僵硬。「嗯--我的黄金鼠死了。」

他安静下来,不确定该说什么。

她很难过。他知道。

淡金色的脸颊上没有泪痕,总是带着一点严肃味道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正常,但是在黑暗中笔直伫立的身影,却让人有一种悲伤的感觉。

有一点奇怪的是,他不知道她养了黄金鼠,她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

他微微攒起眉头。「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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