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
我一面不断叫著惠如的名字,拍打著她的脸,一面倒了一大杯冷水,扳开她嘴住里灌,水入喉头,她依旧有反应,知道咽下去,还有希望。
在我灌第二杯水时,琴姨慌忙地跑来告诉我救护车来了。
救护车“呜!呜!”的鸣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出奇的刺耳而凄厉,我紧握住惠如的手,仿佛我手里捏著的是她整个生命似的,喉头又干又紧,脚下又冰又冷,低头一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一只鞋。
台大医院急诊室内,灯火通明,里面挤满了忙碌的医生护士和各式病人,我们进去时,遇上一个车祸受伤的人,血肉模糊,面目全非,一阵反胃,跟著就呕心沥肝地吐了起来。琴姨愧疚地过来扶我,我朝她摆摆手,示意她去照顾惠如要紧。胃里一阵阵袖痈,横遍全身,就象有一根钩子在那里钩捣,我的头象著火般地胀疼,许多金色的圈圈在眼前转来转去,一阵昏眩,我跌坐在一把椅子上,全身虚软,冷汗正潸潸地爬上了背脊。不知道过了多久,琴姨朝我走来,蹲在我身边,脸上满是焦急探问又关心的表情,拉住我的手轻声地叫著:“李小姐,真不好意思,让你受苦……”
“没什么,我只是见不得血腥。惠如她怎么样了?”
“灌过肠,洗过胃,现在已经没有危险了。”
我大大地嘘了口气,一颗紧绷著的心总算放松了下来,胃口也觉得舒服了许多。
“我送你回去吧。”琴姨慈爱地看著我说。
“不,没关系,我要等惠如醒过来。琴姨,她为什么会寻短见?”
“唉!还不是为情,女人,真是……”
“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详细情形,我也不清楚,你知道,我只是她阿姨,有许多地方很为难,她父亲一再叮嘱我要好好照顾她,要是她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这孩子,真叫人烦心!……”她的声音很低,话里带著哀愁与责备的口吻。
“琴姨,你别难过,我会劝惠如的,她好象醒了,我们过去看看。”
惠如正睁著眼睛茫然地仰视著,彼破入一个梦属中由来一般,满脸疑惧与迷惘。
“琴姨,心仪……”她的声音里含有一种委屈的爆发和一种深深的感动。
“惠如,你真傻。天下哪有解决不了的事,非要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害得琴姨为你担惊受怕,该打!”
“我,我是傻……”她侧过头去,两颗泪由眼角迸溢了出来。
“好了,一切都过去了,别再讲了。”琴姨爱怜地为惠如拭去泪水,慈祥地抚摸著她的脸颊,脸上绽开欣慰的笑容,站起来说:“我去问医生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药性似乎尚未完全退去,不一会儿,惠如又沉沉入睡。医生说要等第二瓶葡萄糖打完后才能回家。琴姨一再要送我回去,怕我身体吃不消,看我掉了一只鞋,又忙著去买拖鞋,一会儿去问医生,一会儿又替惠如排尿,里里外外不停地忙著。
一直到窗外进出鱼肚白般的晨曦,我们才扶著惠加离开医院。步出大门,朝阳的金光透过云层洒入眼帘,我深深吸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惠如说著:
“你看,你往上看,云雾之上永远有阳光,生存本身就是一种希望,活著是挺重要的,你说对不对?”
她测过脸朝我咧咧嘴,不知怎的,我忽然感觉那笑容好空洞、好凄凉,仿佛在什么地方看过,有一份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琴姨叫了车,扶著惠如进去,我正打算跟她们说再见,不料惠如一把抓住我说:
“心仪,多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我迟疑了一下,不忍心拒绝,只有跟著走了进去。
一进家门,琴姨就齐始忙碌起来,进进出出,送茶倒水,端点心切水果。假如可能,她真恨不得替惠如难过。直到惠如婉转地告诉她我们有话要讲,请她先去休息时,她才讪讪地离去。
惠如把门关好,要我躺在床上,她自己靠墙坐著,屈起膝盖,双手支著下巴,一双大眼睛若有所思地垂视著脚尖,沉默了片刻之后,她深深吁一口气,开始说著:
“心仪,我会在今天把全部事情告诉你,讲完了之后,这所有的一切也随今天结束──包括我对爱情的迷信,对美感的破灭。”停了一会儿,她觑起眼睛,一脸痛苦的神情继续说著:
“你告诉我,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真正的爱情?人性真是那般的丑陋吗?昨天的山盟海誓,今天竟全变成谎言,谁说女人善变?男人才是最善变、最冷酷、最无情的混帐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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