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她变了很多。”他急忙否认著,仿佛伯谁会抢走他的新娘似的。
“你自己不也变了不少吗?”
“我,有吗?”
“当然有,人的眼睛长在前面,所以只看得到别人,见不到自己。”
“对,对,说得有理。”
小李又坐了一会儿,聊了一些船上和同学的事之后,就起身告辞,说一星期后再来听消息。
送走了小李,看看时间还早,就带著盈盈坐车到惠如家去。
自从当了妈妈之后,孩子占去了全部时间,成天在奶瓶尿布中打转,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想其他的事,稍微有点空闲,休息都来不及,哪里还能去看朋友、聊天;无形中生活圈子越缩越小,小到以家为中心点,菜场为半径的一个圆而已。
盈盈满月时,惠如来过一次,脸色十分苍白,一双大眼睛里满含著愁绪,形成另一种美──一种肃穆的美。当时我自己正沉醉在初为人母的快乐里,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那般的美好,连惠如的那份哀愁,在我眼里也变成一种美的表现,未能进一步去探讨它的内在性,如今回想起来,不禁为自己的自私和愚昧而汗颜得无地自容。
来开门的是琴姨。看到是我,她脸上立刻绽开亲切的笑容,热诚地拉著我的手,絮絮叨叨地说著我怎么好久都不来玩啦一大堆话,又忙著开汽水拿糖果招待盈,好象有太多太多的感情,一下子都要挤出来,又结成一团理不出个头绪似的。好容易我才有机会开口问道:
“琴姨,惠如在家吗?”
“在,在她房里,我去叫她,唉!这孩子……”
“不用了,我自己去。”说著随即站了起来。这时,眼前出现一个中年男人,凝视著我。
这是我头一次见到惠如的父亲,他个子很高很瘦,很有威严的样子,朝我礼貌地笑笑。笑时嘴笑眼不笑,叫人弄不清他是真在笑,还是在应付,嘴角牵动,似在观察又似在欣赏,令人猜不透,他给人的印象除了威严以外,就是冷,冷得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不知怎的,我脑子里很快地想到《白鲸记》里那个独脚船长阿哈,心里觉得凉飕飕的。
我小声地在喉咙里叫了一声“何老伯”之后,就只会窘迫地呆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了。好在这时惠如由屋里走了出来,总算替我解了围。
进入惠如房里,我不禁朝她做了个鬼脸伸伸舌头说:“你老爸看起来好严肃。”
“那只是外表,其实内心里他是个最慈样最和气不过的人了。”
“哦,是吗?”
“心仪,季太太。”惠如笔直地打量著我。“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呢,要不是抱著孩子,谁会相信你结过婚。”
“少拿我寻开心了。”我脸孔微微发热,关切地看著她。“再漂亮也赶不上你这个大美人呀,从前你是属于活泼明朗的动态美,现在的你却有著另一种静态美。”
她苍白时面孔微微红了一下,看看自己,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我看得出来,上回的打击已经完全改变了她,那天由台大医院回家后,她向我倾吐时,眼中就含著太多哀愁,一年多来不但丝毫未见淡退,反而变得更深更浓更重。这哪里象一个即将做新娘的女孩?
“惠如,小李到我家来过。”我将话题纳入正轨,注意著她的反应。
她只淡谈地应了一声,继续低著头逗盈盈玩。
“他说,你答应嫁给他。”
“嗯。”
“是你自己的意思?”
“喂。”
“真的?”我毫不放松地盯著她。
“有什么关系呢?”她抚弄著盈盈的头发,脸上毫无喜色。“爸爸希望我嫁给他,琴姨也说他会是个靠得住的好丈夫。”
“我是问,你自己呢?你爱他?”
“爱?”她眼睛一亮,很快地闪过一抹痛苦的阴影。“我爱不爱他并不重要,心仪,我觉得好累,想找一个避风港,如此而已。”
“惠如,你真的变了,不只是样子变连思想都变了,这哪里象你说的话嘛。”
“是的,我知道。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
“有关系,太有关系了!”我提高了声音,有点激动。“你是我的好朋友,小李是阿渔的好朋友,我希望看到你们快快乐乐的结成夫妻,不要勉勉强强的硬凑在一块儿。”
“我并不讨厌小李,只是目前还没有办法接受他而已……”
“惠如!”我诚恳地拉著她的手,沉痛地说著。“你不应该这样,真的。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坚强、果敢、豁达的女孩子,想不到一个感情上的挫折就把你给打倒了,而且跃这么重。这么久了,你还没恢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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