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手之妻 下(9)

2025-03-04 评论


片刻之后,她抬起头来,眸子中闪著了解的光芒,正经地看著我说:

“嫂,我爱Paler,就象你爱大哥一样,爱,象咳嗽一样是忍不住的,对不对?”

“呃……”

“嫂,我会记住你跟我讲的话,记住中国妇女的古老美德,知道女人的本份就是看家,等侯、忍耐、服从;我嫁到美国,更要让他们晓得中国女孩子的特色,对不对?”

“对……”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眼睛又模糊了起来,在一片迷惘之中,我看到的不再是一个羞怯任性的小女孩,而是一个坚强成熟的妇人了,昨天腮边还带著稚气的笑容,今天已换上自信和安详,但愿她内心和外表一样坚强,但愿她找到了自己所要的……。

第二天,我带著盈盈一起去赴她未来的洋姑爹的邀宴。以美国人的标准来看,他不算太高,长得也不很帅,蓝眼褐发,不苟言笑,挺严肃的;整个脸就象在左右两边用夹板压过一样向前后凹凸著,和中国扁平的脸孔象由前后压过的完全不同,皮肤比盈盈还白还嫩,鼻子好尖好尖,象用刀刻出来似的,有棱有角;由于眼睛凹,看起来有点凶,难怪盈盈看到他直往后退,抱著我的腿不放。

Pater一句国语都不会讲,我的英语也不大灵光,只有搜索枯肠地挖出所有能用的字汇,拼拼凑凑,加上比手划脚地和他交谈,直急得一身大汗,也没能正确地沟通彼此的思想,接触到问题的核心。想两个相同国籍的人,用共同的语言,都不一定能很恰当地表达出自己,何况子兰的英文不顶好,而Paler对中文又一窍不通,今后他们之间的感情、意识、感受,要如何让对方真切地体会明了?加上生活习惯、人情风俗、种族文化,存在的差异,又怎能使两个人的步调配合得起来?当然,人是有适应环境、改变自己的能力,子兰也曾自豪地说过,她只要有Paler的爱,生命就有了根,就是一个精神上的大富翁,而不在意其他的一切。但是,她到底不曾真正地面对过生活,不晓得现实是怎么一回事,她哪里晓得日常生活里有多少无聊、琐碎的恼人事情?

我看看子兰,她的视线和Pater纠缠在一起──一种长久而热情的凝注,一种充满爱情的对视,在此刻,在他们彼此的眼里,没有谁能比得上对方,没有什么事比得到对方更重要的了。即使告诉他们,横在他们眼前的可能是一条冰河,相信他俩也会毫不犹豫地往下跳。

古今不少诗人与医生都说:陷入情网的人是局部疯狂的──是一种很愉快的疯狂,一种足以叫人失去理智的疯狂。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心情益发地沉重起来。子兰走了,和她的新婚丈夫回美国了。

回想这两个月来,打从子兰告诉我她要结婚那天起,一颗心就提在半空中,在既喜且忧之间摆荡,在劝阻和祝福之间打转。

婚姻,对一个甘岁的女孩子来讲,似乎嫌早了一点;有点象登山者在装备尚未准备齐全之前就匆匆出发一样,又有点象一锅肉还没烧烂就端上桌子似的。更何况它对子兰的意义是代表著出国,是通往想象中乐园的一个桥梁!象雨后浮出的一道彩虹,从天的这边跨到云的那端,扑捉的只是一片耀眼的光芒,至于隐埋于云端后面的景致,就全然地忽视掉了。尽管我一再尽力想使她明白婚姻的实质和现实的残酷,尽管阿渔一连写了五封文情并茂的信给子兰,希望她多观察一段时间再决定,为了想和子兰讲话,特别要我以最快的速度最高的价钱买了一具电话,由日本一连打了四通长途电话回来,恳切地告诉子兰,他不反对妹妹结婚,也不反对Paler本人,只是不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这么大的决定,假如他们真心相爱,为什么不能多等一会儿?至少等他下趟回来之后。但是对于兰来讲,她觉得仿佛等了一辈子,想了两世纪,如今美梦即将成真,又抓住了绚丽的爱情,怎么肯轻易地放弃?

那天由“六三”回来,她跟我聊了大半夜,脸上带著快乐的表情,眼睛里充满了柔爱的光辉,唇边浮现著愉快的温馨的美,整个脸因了喜悦和情爱而光亮起来,她完全沉浸在一种特别的春天的感觉里面了,完全沉醉在未来的憧憬之中了。对这个家,这个从小生长的地方;她只有厌恶,只有鄙弃,离开这里,就象丢开一条陈旧发霉的破棉被一样,没有丝毫留恋,不带半点感情。我惊讶她的冷酷,更为她的勇敢而震动。每个人内心中部有一个上了锁的小世界,我实在不懂这个年轻女孩子那紧闭的心扉中,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在这个看似娇弱的躯体底下,是一个怎样坚硬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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