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回家以後,她忿忿不平地在很久才碰一次的日记本里面写著:「林熙然是笨蛋」,六个字。
***
下午开会,连续超过四小时的沟通,气氛糟透了。
老实说,徐又伶不知道部属是想争什麽?想拆穿她毫无能力的假面具,还是想看她哭著跑去找那个传说中睡过的长官?
这个月采买的原料她请人重新检验过,明明就是瑕疵品,部属们却说以前也是这种原料,根本没问题,暗示她连最基本的好坏都无法分辨,还对原料商刻意刁难。现在连工厂那边都开始耳语他们这些坐办公室的高层是在耍人。
在部属看来,她这个副理似乎只是个彻底的花瓶和空壳,连能响叮当的半瓶水都没有。实在不想多说什麽,总之那批原料不能用,就算做出成品她也不会允许出货!
散会。每个人都面色铁青地步出会议室。
她真的好累。是一种心理上的疲惫。
忍不住叹口气,徐又伶停好机车,望向茶坊的一室热闹。同样都是在工作,如果她当初学熙然找到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东西,或许……就不会有这麽深的无力感。
稍微整理自己的仪容,她冀盼自己的疲劳别这麽容易被看穿。换上最平常的表情,她推门而入。
没有如往常听见阿南大声喊著「欢迎光临」,倒是瞧见了另外一名在背著她收桌子的少年。
新来的工读生?
她没有多想,如往常直接走到她的专属座位。正要坐下,那少年回头刚好见到,走向她,说道:「这里有人订位。」翻起她顺手盖下的订位牌示。
嗓音十分中性,令她联想到林熙然年少时。不过,这名男孩的语气不仅没有林熙然的温柔亲善,更比一般年龄的孩子冷漠。
「订位的人是我。」她抬眼回应,发现他是个非常具有存在感的男孩子。
还带有稚气的五官镶嵌在巴掌大小的脸上,一双不驯的眸子尤其有神,手脚修长,身材纤瘦……有没有十五岁?
「是吗?」少年闻言,狐疑地瞅她,才踱进後头询问。
林熙然带著他走出来,手里端著要给她的晚餐,微笑说道:「玦,这个座位,不管有没有放牌子,都只能让这位小姐坐,知道吗?」
他是对著少年讲,但徐又伶却一个字也没听漏掉。这个为她空著的座位,是他们没用过言语承诺的默契,真正听到他这麽说,她不知道自已原来会这麽喜悦。
心头一阵暖,望著他,她的眼神漾柔,满溢感触。
「好。」那名唤玦的少年点头。
「去忙吧。」林熙然温道,让他离开。
「你新请的工读生?」接过他手中的盘子,她随口问。
「是啊。阿南说他最近课业重,应付不来了。」拉了位子坐下。
「我记得你不用童工。」而且非常疼爱小孩子。
他笑眯眼眸。
「玦十八岁了。」虽然外貌瞧来不太大。「我看过他的身分证。」补充说明。省略其实少年是饿昏在茶坊门口,被他请进来的中间过程。
她微不敢相信,还往那少年的方向睇一眼。不是都说现代孩子发育良好?怎麽十八岁了还像个没长大的国中生?
不过对少年的好奇也就仅止於此。她一向不会太费心在陌生人身上。
「你好像瘦了?」他凝眸著她,忽道。
「咦?」她正在拿筷子,停顿了下,笑语:「我在节食啊,很有成效吧。」轻松地带过去。
「节食吗……」他低喃。吃饭的时间都不够了,她又如何能节食?更别论,她的体质向来都是不怎麽能吃得胖。瞅著她掩不住疲困的脸色,微沉吟,他道:「又伶,下个星期六、日有空吗?」
「咦?」她专注地用汤匙拨舀饭菜,她喜欢配料和白米饭一起入口。「又是谁有展览吗?」还是谁又需要搬家整理,或者那些厨师、音乐家朋友,请他去试吃、试听?
「不是。」他扬起嘴唇,「陪我回宜兰老家,好吗?」也该回去看看母亲。
「……咦?」她手上的动作停了。
「如果你答应的话,就顺便在那住一晚。」
她微启粉唇,讶异地看著他,任由饭粒掉在桌面上。
***
林熙然的右脸颊,有一颗痣。长在那个人家说是「爱哭」的位置上。
这是他们第四次在图书馆念书时,徐又伶所发现到的事。
他的睡眠解题法、他平常就爱听随身听、他长过额的刘海是为了替敏感的眼睛遮光……将近一个月以来,就像是替以前国中三年所认识的林熙然翻供,她逐渐地在他身上找到一个个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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