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叫、我、无、脑、儿!」崔绍祈双眼瞪大、将水杯捏得「啪嚓」一声裂开,火山轰隆隆应声爆发。
他恨死人家笑他笨、笑他蠢、笑他没大脑!
从小就被那些念台大、念MIT的表兄弟压得死死地,更常在亲友聚会中被当成笑柄耻笑,好像他不擅长考试念书是多丢人现眼的家丑,一定要跪在众长辈面前引咎切腹自尽。
奇怪了,不喜欢念书究竟是哪里得罪人了?偏偏崔家的公子小姐们多半顶着双硕士或博士头衔,随随便便就拿得出UCLA或剑桥牛津的文凭,闪亮亮的光芒逼得他连头都抬不起,虽然身为直系独子,在家族里却最没地位。
会念书了不起啊?会考试了不起啊?伦敦政经学院硕士了不起啊?这世界上又
不是只有会念书的人才能成功,更何况,他根本不是不会念书,只是--
「绍祈。」湘匀举手,好心地在忿怒得忘情的崔绍祈眼前晃了晃,唤他回神:「你的花茶泼到衣服了。」
那么大一壶热腾腾地倒在他身上,不烫吗?
「……花茶?」
崔绍祈呆滞三秒,然后缓缓将眼光往下调,直对上一摊冒着蒸蒸热气的粉红色水渍:
「哇啊--烫啊!烫啊!是谁这么坏心把花茶倒在我身上?!」疼得他跳起来直掉泪。
「你自己翻倒的。」
史蔚琪不卑不亢地指出。难道脑筋不好的人连神经传导也慢,连被热茶泼到还需要一分钟才能感觉烫?「现在『冲脱泡盖送』应该还来得及,快去吧,免得变成被火纹身的小孩。」千万不要给她同情他的机会。
「妳--」崔绍祈恨得咬牙切齿,却还是挨不住身上灼热的痛楚,一溜烟跑到洗手问去自我急救。
「妳的嘴还是一样毒。」傅熙棠下了结论,泰然自若地继续喝茶。
「是吗?」一面接收姊姊朝自己射来的崇拜眼神,史蔚态度平静地用餐巾纸轻揩唇角,冷血的气质与坐在对面的傅熙棠相互辉映。
吵吵闹闹的崔绍祈离座,餐桌上总算出现睽违已久的平和宁静,切蛋糕的切蛋糕、喝咖啡的喝咖啡。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史蔚琪突然抬头注视傅熙棠:
「姊夫,你记不记得尹震?」
对于史蔚琪提起的人名,傅熙棠微微讶异地扬起眉:
「记得。怎么?」
虽然交集不多,但自从委托他办过一件寻人事件后,就一直与这位身分神秘、却极有能耐的奇人维系清淡的友谊。
「你联络得上他吗?」史蔚琪抿了抿唇,紧张的情绪由她紧绷的表情中约略可见。
傅熙棠点点头。「妳有事找他?」不记得史蔚琪与尹震有任何交情呀。
「也没什么……」史蔚琪欲言又止,突然弯腰捞起搁在椅子旁的背包,拉开前袋拉炼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牛皮纸袋,递给傅熙棠:「请你将这个东西转交给尹震。」
「好。」傅熙棠接过纸袋,没问什么,直接将东西收进西装口袋。他不着痕迹地瞄了史蔚琪一眼,却还是一贯淡然地不多问。
「谢谢。」
终于交付受托保管了好几年的东西,史蔚琪轻吁一口气,彷佛卸下心头悬着的负担。她低头叼着吸管,香醇的咖啡滑过咽喉,想起去年第一次见到尹震时,心底那份惊愕与悸动。
从没想到,能在那样的时机下巧遇邱静的哥哥。
一身黑色装束、神情冷酷的他,始终没正眼注视任何人,只是倚在门边冷眼注视门内发生的一切,那漠然的态度,彷佛世上的七情六欲都与他绝缘。
去年史家遭逢破产巨变,尹震辗转接受寻人委托,以至今仍是谜的方式,在一天之内揪出恶性倒帐后藏匿它方的商人,亲自将他带回台北交到史家人手上。就在尹震离开前一刻,史蔚琪认出那张无情刚毅的脸庞,与一张泛黄照片中的男生如此神似。
虽然是初次见面,却早已对他的五官轮廓印象深刻。尹震的出现,印证了她对他长相的臆测,只是眉宇间的傲气与霸气狂放得逼人,与他年少时略显文静的气质大相径庭。
岁月改变了他的气质,那张与邱静神似的脸孔却不曾更改。即使曾因他的姓氏与邱静不同而感觉疑惑,却在细细凝视着他之后,厘清一切怀疑。
除了兄妹之外,世上不该有人长得如此相像。
高三那时,没有太多心绪与精力足以处理这件事情;于是在一年之后,她将邱静最后寄存在她身上的东西归还,包括邱静当初从不离身的贝壳项链,以及兄妹俩唯一的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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